第15章 踏春

徐迦南在傅青山家待到挺晚，直到天天扛不住已经睡下，他才起身告辞。

        傅青山把人送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问徐迦南：“你是不是腿不舒服？看你揉了好几次。”

        “没事……”

        傅青山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那个，我是想说，你要是不介意，今晚就在我这里将就睡吧，反正天天也喜欢粘着你。”

        其实还是挺唐突的，但也确实是好意。

        徐迦南当然也明白，不说别的，傅青山这边是四楼，他自己租六楼，两边一下一上确实够呛。

        再说了，他这么爬山涉水地回去也不一定睡得着，留下来有天天小可爱作伴也许还好些。

        事实就是这么离谱，徐迦南跟睡眠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了这么长时间，躺到天天身边竟就突然和解了，一不小心还做了个梦。

        梦里出现的人似乎很熟悉，偏偏怎么都看不到脸，正努力分辨时却又换了场景，在徐家某个房间里，卢敏拿枕头劈头盖脸砸下来……

        被砸醒的徐迦南再没能睡着，却还是熟睡一样躺着，偶尔顺着天天翻身的动作才活动一下身体。

        黑暗中谁也看不到徐迦南正睁着眼睛，他倒是把屋里任何一点动静听得真真切切，天天在梦里喊爸爸，珍珠会打呼，傅青山在沙发里翻了三次身。

        天亮前徐迦南倒是又睡着了，但很快被天天滚到身上兴奋乱叫给吵醒。

        傅青山正在厨房准备早餐，听到声音慌忙跑出来，就看到天天坐在徐迦南肚子上，嘴里“驾驾”地把他当马骑。

        其实天天早醒了，傅青山就怕他吵徐迦南，还特意耳提面命让他乖乖躺一会儿，小家伙答应得很好，转头就全忘了。

        他这一闹，徐迦南自然也醒了，赶在傅青山责怪天天前，对他摇头示意，又出其不意地翻个身将天天压在胸前挠痒痒。

        天天哇哇大叫，傅青山听得皱眉，走近些喊他小声点，今天周末，左邻右舍可能都在睡懒觉。

        天天只安静了几秒，傅青山还没走开，他又钻在徐迦南怀里疯起来，一边还要控诉两个大人骗他，怎么不早点告诉他叔叔会留下来睡。

        徐迦南已经认命，觉得自己上辈子跟天天一定有特别的缘分，所以现在才会这么心甘情愿又无条件疼惜他。

        “你太惯着他了……”傅青山不无担忧，“看他跟你没大没小……”

        徐迦南反倒劝傅青山，笑着说：“有什么关系？我和天天是好朋友才喜欢一起玩，傅老师不要太羡慕我们。”

        “……”

        傅青山张张嘴又自觉噤声，暗嘲自己白当这么多年老师，学校里再怎么能说，回到家还不是被这一大一小说得无言以对。

        默默回到厨房的傅青山，好一会儿才琢磨过来刚才让他感觉别扭的点，原来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羞没臊地把徐迦南当成了可以纵容的家里人。

        难得的周末，难得的好天气。

        早饭时傅青山向天天征询今天去哪里走走，平时他上班，天天也要去托班，小家伙憋了一个星期的洪荒之力，迫切需要到更大的天地里去尽情挥洒。

        奈何天天还是个刚四岁的孩子，傅青山的问题可把他难住了，皱眉也想不出要去哪里，又舍不得这样的好机会，灵机一动就去问徐迦南。

        徐迦南能有什么想法？他的生活比天天还单调，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在家的时间也大多用来睡觉，哪怕根本睡不着。

        再说他昨天见到天天之前，压根没想到会被邀请这么深入地走进他们的生活。

        不想让天天失望，徐迦南把决定权交给他，笑着说：“只要是天天想玩的，叔叔都想玩，所以你今天想怎么安排我都支持你。”

        天天还真煞有介事地重新思考，可惜生平没离开过大人的安排，这小脑袋瓜里也不会平白生出计划来。

        傅青山已经洗好碗筷，出来见到的就是这叔侄俩被“玩什么和去哪玩”的难题难倒在桌子上的画面，不禁好笑道：“有这么难吗？要我说现在正是春天，我们也去踏春去。”

        如果不是傅青山提起，徐迦南都不会想起本地有个挺出名的梅园，距离这边也不算太远，公交可达。

        坐公交也是傅青山的建议，反正踏春嘛，又不赶时间，带天天坐公交看看沿途风景也不错。

        三个人在公交站台等了十来分钟，谁成想人还挺多，傅青山不好意思让徐迦南跟着自己挤车，便临时改主意说打车去，却被徐迦南拒绝了。

        倒不是钱的事，徐迦南其实是有点心不在焉，怕出租车上少不了要聊天，公交车上人多也不方便说话。

        徐迦南径自抱着天天上车，傅青山提着大包小包吃的喝的跟在后面。

        运气还是差了点，原以为中途有人下车就会有座位，谁知道这一路反倒上了不少人，越到后面渐渐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徐迦南抱着天天，只能一只手拉吊环，担心挤到他就尽量侧着身往边上靠。

        不过天天估计还是被车上的阵势吓到了，全程抱紧徐迦南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跟他们隔了几个人的傅青山也没轻松多少，他提的袋子里有香蕉草莓，怕挤烂了就用手举起来，时间一久手指头都勒得发胀。

        这样负重又没有依靠，加上车子摇来晃去，徐迦南一双腿没少受罪，尤其右脚受过伤，毛病一堆，几次磕到旁边座椅上，他还不能出声，真正咬碎牙和血吞。

        十几个站后终于到达目的地，车一停门一开，人顿时潮水一样倾泻而出。

        徐迦南抱着天天，就是被这股洪水冲下车，还差点摔倒。

        天天自诩已经是小大人了，还没踏着春，就先被这过于汹涌的的人气吓到了，哭着要找傅青山。

        徐迦南哭笑不得，腿痛都顾不上，抱着他原地转圈圈，笑他反射弧比从家到这里的路线还长。

        “反射弧是什么？”天天眼里还包着泪，死活不肯松开抱着徐迦南脖子的手，“我再不要坐公交车了，车里好臭，那些人吵架好可怕……”

        徐迦南好笑地纠正他：“人家那不是吵架，是在聊天。”

        “就是吵架，那么凶！”

        傅青山过了一会儿才找过来，也是一副劫后重生的狼狈样，出门才穿的干净鞋子这会儿已经面目全非。

        听到天天气鼓鼓的话，再看徐迦南满头满脸的汗，傅青山在车上挤出来的火气，这会儿全被愧疚取而代之了。

        都是他的错，早就该想到今天周末，又是难得好的天气，出来游玩的人肯定多，再不然在上车前看到满车人时就该改主意，免得这两个人遭这么大罪。

        现在事已至此，傅青山后悔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先把树懒一样的天天从徐迦南身上摘下来，让他歇口气。

        傅青山还是担心徐迦南的腿，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多少明白他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

        话又说回来，徐迦南的“不说”，也可能只是因为傅青山跟他毕竟不是什么都可以说的关系。

        傅青山提议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儿，徐迦南体力透支，右腿随时都可能让他当众出糗，所以巴不得能坐下来。

        慢吞吞跟着傅青山去找地儿，奈何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好日子，仿佛全市的人都挤到这来了，偌大个梅园愣是成了人挤人的菜市场，走半天连块稍微清静点的地方都找不到。

        最后还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坡面上安营扎寨，不过确切的说，是徐迦南自己把自己按在了地上再不起来。

        天天却坐不住，还没两秒就跑开了，傅青山当然不放心他乱跑，只能暂时不管徐迦南，追着天天跑开了。

        徐迦南从屁股落地那一刻，体力就仿佛达到极限，大脑也跟着放空，索性头一仰就往后躺到了。

        身体累到极点带来的睡意，让徐迦南过去这段时间跟失眠做的艰苦卓绝的斗争变成笑话。

        他在意识消失前自嘲地想，原来他也不是不能睡，只是没有睡到合适的地方。

        傅青山追着天天跑了半个梅园，回来已经是个把小时后，远远见徐迦南还在原地躺着，心里不禁又内疚起来。

        这人该多累才能在这种地方睡着，而他的累偏偏大概率是因为他和天天，要不是给天天做蛋糕，要不是自己提议踏春……

        见天天要冲过去找徐迦南，傅青山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他，摁在怀里小声警告。

        “……叔叔抱你站了一路才这么累，天天能不能只跟爸爸玩，不要吵到叔叔？”

        天天尽管恋恋不舍，还是听话地配合傅青山，走近的时候还假模假样地猫腰踮脚，傅青山于是奖励他一堆零食。

        不用跟着天天跑，傅青山也得空喘一口气，他轻手轻脚往徐迦南这边看了看，没多想就把外套脱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盖到徐迦南身上。

        徐迦南应该是觉得冷，往衣服里缩了缩却没有醒，傅青山松一口气，在旁边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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