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珍珠

徐迦南从傅青山家离开，连着几天又是黑白颠倒地上班。

        傅青山中间发来过几张照片，说天天开着他送的遥控汽车在小区里遛圈，逢人就说这是徐叔叔给他买的，把其他小朋友羡慕得不得了。

        徐迦南很少回信息，他是真忙，但忙里偷闲倒帮同事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那个同事有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因为要做手抄报，家里又没人会做，孩子在电话里哭得满仓库都听得到。

        那爸爸也没辙，哄不住就只能骂，骂完自己又懊恼，跟同事自嘲，说自己就是个大老粗，要会画画也不至于到这里来扛货。

        徐迦南倒是会画几笔，不过是以前的爱好，这两年连笔都没摸过了。

        他本来不想给自己找事，可一听同事骂孩子，又想到那孩子跟天天应该差不多年纪，天天要是遇上这种事，他知道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中午休息时间，徐迦南找来一张纸，窝在角落里忙活，因为只是一张关于节气的手抄报，其实用不了多少画工。

        下午返工时把作业递给同事，三大五粗的大男人抖着纸咧嘴笑，好像从不认识似的将徐迦南上上下下好一顿打量，感叹说：“看不出来啊徐少爷，原来你还会画画？！”

        徐迦南不理他的调侃，轻描淡写道：“照手机描的。”

        同事才不管他怎么做的呢，只要能交作业他就高兴，嘿嘿笑着凑过来要跟徐迦南搭肩，他一侧身避开了。

        那人也不介意，抖着手抄报又笑：“好兄弟，下次有这任务你再帮我画，哥请你吃饭。”

        徐迦南又不缺一口吃的，更不愿跟人拉关系，大多时候还是一个人埋头干活。

        不过画画这事经过不知道几手传播，到最后大家都当他是深藏不露的艺术家，拿他逗乐子了的少了，求他帮忙的倒不少，还有惜才的过来怂恿他申请转岗，这么帅又有才华，好歹坐办公室里啊，哪用得着现在这样摸早贪黑地辛苦。

        再接到傅青山电话时，徐迦南依然在公司仓库挥汗如雨。

        电话已经响了很久，徐迦南把最后一箱货搬到货架上才腾出手接电话。

        本以为又是没有眼力见的徐大少不分时间场合地来下达他的关心，却不料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傅青山异常的声音。

        “小徐，你现在在家吗，能不能过来帮我看会儿，我得送去宠物医院……”

        徐迦南认识的傅青山，总是温温和和的老好人形象，偶尔对天天严厉点，说话也是不急不慢，哪像现在这样说话掐头去尾地让人摸不着头脑。

        “傅老师傅老师，你慢点说，是珍珠怎么了吗？你想让我去看着天天对吗？”

        “是是，天天睡着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徐迦南时隔几天第二度跟主管要求早退，可眼下大家谁不是累得半死，突然又少个人，他们就得再要多做一份事，主管当然不情愿。

        “小徐啊，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有什么事不能等下班再处理啊？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也坚持把这个班上完……”

        徐迦南平时最好说话，给他安排什么工作都来者不拒，但这会儿一刻不肯等，珍珠虽然是条狗，狗命也是命，耽误不得。

        丢下一句“扣工资”，徐迦南就走了，紧赶慢赶地到了傅青山家，没进门就看到他抱着正呕吐的珍珠跪在地上，天天已经醒了，赤脚站在旁边，小脸上满是惊恐。

        “傅老师……”

        徐迦南平复喘息进去，傅青山抬头，还记得寒暄：“你来了，真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天天被吵醒了，闹着要跟我去医院……”

        傅青山边说边抱着珍珠起来，低头哄天天：“徐叔叔来了，他会在这陪你，这下你不怕了，在家乖乖等爸爸带珍珠回来……”

        “我不要！我不要在家里等，爸爸，我也想去，我害怕！”

        天天小嘴一撇就要哭，徐迦南不忍心，又担心耽误时候，催着傅青山赶紧走，他也一把将天天抱起来追着下楼。

        傅青山听到脚步声回头，满嘴都是亏欠：“真对不住，让你跟着跑来跑去……”

        “傅老师就别跟我客气了，快走快走，珍珠可能是吃到什么东西了，晚了怕有危险。”

        徐迦南自己没养过宠物，但他有个做宠物医生的哥哥。

        徐安西在的时候，一天到晚除了拿徐迦南都开心，其他做什么都离不了他那些那些猫猫狗狗，听得足够多，徐迦南都快成半吊子医生了。

        傅青山被提醒后越发走得快了，一边回想珍珠可能知道的东西，晚上遛狗他是一直牵着看着的，应该不是外面谁放的毒药之类，唯一的可能就是家里的剩菜。

        这事真怪傅青山粗心，晚上给天天做的煎牛排是用洋葱打的底，天天没吃完他就把碟子放灶台上了，想着晚点儿再给他热热吃，结果偏就忘了，所以如果没错的话，珍珠应该是偷偷溜进厨房，把牛排洋葱一起吃了。

        说到这里，傅青山懊恼得恨不得扇自己，又不免庆幸自己睡得晚，听到珍珠在客厅里不安分，刚出来呵斥了它两句，它就突然吐了，这要是白天没人在家……

        傅青山抱紧珍珠，心疼之余又有些好笑，珍珠是条串串，遗传土狗的脸柯基的腿，要跳上家里的灶台并不容易，也不知道这家伙得嘴馋成什么样。

        上了出租车，傅青山还在自责，徐迦南只得安慰他：“别太担心了，待会儿让医生给他打一针估计就好了。”

        宠物医院离住的地方不算远，却恰恰是走路嫌慢的距离，出租车师傅被傅青山催得不耐烦，说他本来就不想拉宠物。

        天天被徐迦南抱着坐在腿上，这一晚上估计吓得够呛，一路上都没吭声，倒是把徐迦南的手抓得很紧。

        徐迦南很少说话，这时拍拍孩子的脑袋，天天抬起脸来看他。

        孩子还小，分不出到底是光线还是别的原因，他的徐叔叔此时脸上白得不像话。

        越接近宠物医院，徐迦南就越感觉呼吸不畅。

        是他昏了头，他应该早想到傅青山为了珍珠，宁愿舍近求远地去更贵的宠物连锁医院。

        这医院自然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徐迦南，他无法忽略徐安西以前就在这家医院工作的事实。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傅青山顾不上给钱，抱着珍珠先冲下车，徐迦南抱着天天还在后座坐着，被司机提醒才想起来付车费。

        司机对这单生意有很大的怨气，叽叽咕咕说没挣到钱不说，还弄得车里尽是狗身上的怪味道。

        “这么臭，下一个客人都不敢坐进来了，算我他妈倒霉……”

        徐迦南心情不佳，又不好当着天天的面跟司机吵，便从身上摸出钱丢过去，冷声问够不够弥补他的损失。

        一百块，别说够一单生意，就是洗车都够了。司机利索闭嘴，一脚油门就跑了。

        徐迦南把天天放下来，牵着手慢吞吞往宠物店走。

        这两年他都没往这个地方来，乍一靠近，胸膛里都像塞了几吨棉花，鼓帐得发痛。

        灯火将玻璃门里的情形照得分明，傅青山已经把珍珠交给里面的医生做检查，自己则趴在门上往里看。

        这里的一切都还一如昨天，但一切又因为那个人不在而迥然不同。

        徐迦南在门外台阶边驻足，天天不明所以，摇着手喊他。

        “叔叔，叔叔，我们为什么不进去啊？我想看珍珠……”

        傅青山在里面看到在门外杵着的一大一小，小跑着走上来开门，一面低声交代：“医生说珍珠就是吃洋葱中毒，刚才还尿血了，可能要在这住几天。”

        徐迦南好像没听到一样，目光越过傅青山，灵魂出窍似的落在他身后的某一处，感觉到天天在拉他的手才回神，接着把小手递给傅青山。

        “傅老师你带天天去看看珍珠吧，我去旁边抽根烟，就不进去了。”

        傅青山把天天带到身前，见徐迦南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地问：“你没事吧？刚才跑得急，会不会累着……”

        徐迦南摆摆手，不管傅青山还看着，转身走到路边，摸索着掏出一只烟点燃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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