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人

卢敏被送去医院，徐迦南自然也别想清闲。他打的电话，闻讯赶来的徐家几口照样用眼神都可以将他当场解剖。

        徐远道从进医院那一刻就已经赏了一个耳光，再想来第二下的时候被徐晋东拦住了。

        徐诗贝不满意大哥拦她爸，在旁边出言挖苦：“大哥你还维护他，要不是他，妈能躺在里边……”

        徐晋东依然是防着徐远道的手势，回头盯徐诗贝一眼，语气颇严厉：“你还嫌不够乱？”

        “乱也不是因为我！”

        “你闭嘴。”徐晋东用眼神警告，良久才放软一些，“妈就是高血压犯了。”

        “那不也是因为他才犯的？妈下午跟我一起喝茶还好好的……”

        呵，原来是喝完茶来找他消遣！

        徐迦南靠墙壁站着，闻言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笑来。了然的嘲讽的笑。

        卢敏很快醒了，又是一番哭骂撒泼，徐远道演了几十年宠妻人设，恨不得当着她的面再甩徐迦南几个耳光。

        徐晋东把徐迦南拉到身后挡着。

        徐家上下一团和谐，徐迦南格格不入，干脆不入，找个机会往外走。

        徐诗贝第一个跟上来，抓着徐迦南的胳膊往后拖。

        他们都习惯这样，好像从不记得他是个腿脚不灵便的残疾。

        徐迦南有防备，站得还算稳，平淡地回身，等徐诗贝发作。

        “你是不是有病？”徐诗贝出言不善，“非要把我们家搞垮是不是？”

        看，徐诗贝就比徐晋东脑子清楚，区分“我们家”还是“你们家”区分得明明白白。

        徐迦南懒得争辩，任由这个刁蛮小姐发挥，直到徐晋东也追了出来。

        把医院走廊搞成菜市场，徐家人都挺有本事。

        徐晋东呵斥徐诗贝少惹事，刁蛮小姐眼睛都红了，冲徐迦南瞪完眼又瞪徐晋东。

        “大哥，你不会也被他蛊惑了吧，怎么处处护着他？你忘了二哥……”

        “闭嘴。”

        徐晋东音量提高，气压却越发低，徐诗贝不敢再说话，又无地自处，狠狠瞪徐迦南一眼，踩着高跟鞋转身回病房。

        徐迦南也往外走。

        徐晋东跟着，到底没再啰嗦什么，只是问要不要开车送他。

        “别啊大少爷，我今天苦头吃够了，让我自己清净清净。”

        徐迦南打车回家。

        屋里还是刚才那番混乱场景。徐诗贝小小身体里蕴藏太大的爆炸力，差点没将这里炸毁。

        不过这也算是徐家的房子，小小姐当然有随意处置的权力。

        他们谁都有，唯独他没有。

        也许是时候搬出去了。

        徐迦南到网上找房子。他要求不高，但也不低，价钱不能太贵，地方不能太脏，也不能太偏僻……

        房子还没消息，先碰到傅青山。徐迦南挺意外，傅青山更意外。

        “你怎么……”傅青山顿住，指指身后的小区，问，“……你在找房子？”

        徐迦南正在看路边的广告牌，上面有招租广告，傅青山今天恰好提前出来丢垃圾。

        已经是晚上，徐迦南没想到这么巧，看看傅青山手里的东西，笑着问：“你住这里？”

        “嗯，住了几年。”傅青山笑，又问，“怎么，要搬家吗？”

        徐迦南来了点兴趣，眼睛亮了亮：“现在的房子到期了，想换个地方，还没找好。有推荐的吗？”

        傅青山平时上班下班，遛遛狗备备课，确实对周围的情况不太上心，这乍一问还真不知道有没有空房，但好歹答应帮忙留意。

        垃圾桶边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况且夜冷，徐迦南告别傅青山回家，刚进门就收到傅青山发来的信息。

        “刚才忘记问你，你的腿没问题了吧？”

        徐迦南倒进沙发里，对着手机发笑，都多久的事了，现在来问。

        “早没事了，多谢关心。”想想又补一句，“朋友圈那狗是你养的吗？挺好玩的。”

        徐迦南还算喜欢狗吧，不过有比他更喜欢小动物的，所以长这么大也轮不到他自己养个什么。

        傅青山过一会儿才回信息，是小狗的照片，四脚朝天打滚的，趴前爪子上无聊的，还有恰巧从沙发上掉下来半个身子悬空的。

        徐迦南大笑出声，甚至怀疑傅青山的手机里就没别的照片。

        他的手机里也没有照片，早清空了，是徐远道的壮举，后面自然一张都没照过。

        傅青山效率挺高，过两天果然打电话来，徐迦南正被徐诗贝堵在公寓里算账。

        卢敏上午出院了，始作俑者居然不到场，如此大逆不道，徐小姐怎么能不亲自登门批判。

        手机响个不停，徐迦南仰面摊在床里，拿手机在眼前照一下，这才坐起来。

        徐诗贝数落了一串都没成功的事，一个电话就让徐迦南死而复活，她多没面子。

        “谁电话？”徐诗贝杏目圆睁，“还有人给你打电话？”

        徐迦南不理她，背过身接电话，没什么热情，但比对徐诗贝好多了。

        傅青山把这两天的侦查如实相告，房子确实有，就不知道合不合徐迦南的意。

        “等你方便就去看看，我晚上一般在家，也可以陪你去。”

        徐迦南没有理由拒绝，他已经受够徐家这几尊大神动不动就莅临指导。

        “好，我晚点就过去，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徐迦南重新摊回床里，徐诗贝上来抢他手机，这是从小养成的毛病，徐迦南今天不打算惯着她。

        “滚开！”徐迦南低斥。

        徐诗贝手还扣在徐迦南手腕里，闻言倒也停下争夺，人却没退开，居高临下盯人。

        徐迦南撇开脸，烦躁得无以复加。心里懊恼自己但凡再混蛋一点，都会控制不住把人从跟前踹开。

        “徐诗贝，”徐迦南闭着开口，“我没对不起你，

        你最好也别惹我。”

        徐诗贝被徐迦南浑身压抑的戾气震撼，下意识松了手，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剧烈喘气。

        “你没对不起我？”她的哭腔里都是嘲讽，“等你死了再说这句话。”

        死了还怎么说？

        徐迦南好笑，却无意争辩。

        晚上八点多给傅青山打电话，傅青山接得很快，三两句约好了见面。

        外面下雨。徐迦南没料到，又懒得折回去拿伞，顶着雨走路，到傅青山跟前时衣服头发都湿了。

        傅青山毫不犹豫把伞遮过来，顺手还帮徐迦南扫了扫肩上的雨水。

        “怎么出来没带伞？这雨说大不大，也能淋湿一身，回头要感冒了。”

        絮絮的抱怨都这么温和，想之前徐诗贝那尖刀似的嗓音，徐迦南不觉偏头看傅青山。

        还是那副敦厚善良的面孔，却在雨夜伞下显出几分圣光来。

        傅青山被看的不好意思，转头看别处，一面说房子的事。

        是个一室一厅，楼层高一点但便宜几百块，采光还不错，房东爱惜房子，只肯租给讲究人。

        徐迦南听得好笑，问傅青山：“你觉得我是讲究人吗？恐怕我租不下。”

        “怎么不是？”傅青山讶异，“干干净净的人，房东还要怎样？”

        徐迦南笑笑，老好人。

        房子跟傅青山说的差不离，其他都好，就是楼层有点高，六楼还不带电梯，对徐迦南是个不小挑战。

        房东看人直接，将徐迦南从上看到下，问出症结：“看你衣服鞋子不便宜，工作不错吧，怎么来这租房子？”

        徐迦南靠在窗户边往外看，这小区里人气不算旺，倒也清静，回头答房东：“我自由职业，不需要打卡，住哪里都可以。”

        合同签完，交付押金，房东还不放心，小心问徐迦南：“自由职业是做什么，可别在我这房子里做犯法的事。”

        徐迦南还没说话，傅青山先红着脸替他回怼：“看您这话说的，大好青年做什么坏事？”

        房东打着哈哈：“我信你是老师不说假话。”

        下了楼徐迦南挺稀奇地问傅青山：“原来你是老师啊？教什么？我除了读书那几年还没接触过老师。”

        傅青山笑：“教数学。小学老师，离你更远了吧？”

        他指的时间，徐迦南故意理解成距离，越发贴近傅青山身边，共一把伞走进雨里。

        傅青山送徐迦南到路边，顺势把伞塞进徐迦南手里，估计是淋了雨，这么一双年轻人的手却冷冰冰的没点温度

        徐迦南嫌麻烦不肯拿伞，傅青山劝几句就作罢，又不是小孩，他有淋雨的自由，只是担心他感冒。

        果不其然，徐迦南咳嗽发烧，蜷被子里懒怠动，搬家的事只能拖着。

        傅青山学校里忙，班主任兼教三个班数学，无数的会议和琐事，等到下班才有空关心新邻居。

        徐迦南嗓子疼，不愿意接电话，更不想让傅青山笑，当初要是拿了伞又怎么会感冒。

        短信好应付，傅青山不明真相，还热心建议周末搬，他有空帮忙。

        徐迦南趴被子里，手机丢开一边。眼睛烧得发痛。

        周末搬也好，但周末还有好几天。

        徐晋东来登门，徐迦南已经烧糊涂了，眯缝着眼盯着人看，伸手揽他的脖子，呼吸灼热，全数喷到皮肤上。

        “……终于肯来看我了？你个混蛋，不是你说一天都不想见不到我……徐安西，你个混蛋……”

        徐晋东定住，头皮绷紧，心口也抽紧，清醒的人却争辩不了到底谁才是混蛋。

        徐迦南睡着了，但并不安稳，时而是酒吧里震耳的音乐和笑声，时而是车子倾翻血肉模糊后的哭喊谩骂……

        徐晋东守着徐迦南醒来，不出意外撞进那双充满仇恨和厌恶的眼睛里。

        徐迦南意识恢复，没有力气也不忘跟徐晋东算旧账，讥讽他是卢敏的好儿子，徐家尽职尽责的大少爷。

        “省省力气。”徐晋东难得不板着脸，甚至看出几分关心，“为什么病了不看医生？”

        徐迦南冷笑：“看不看都一样。”

        徐晋东噎着，起身走开，过阵子又回来，手里提着某家粥铺的营养餐。

        “自己吃还是我来喂？”徐晋东问。

        徐迦南没说话，掀被子翻身下床，径直走出病房，不过没几步就被徐晋东拽住手。

        “别碰我！”徐迦南咬牙，“看见你们我就恶心！”

        “你们”指的是谁，徐晋东不会听不明白，但绝不认同，手指带着几分恨意收紧，斥道：“恶心也先给我把粥喝了。”

        徐迦南偏头看他，眼神嘲讽：“徐晋东，我是真恶心。”

        说着真吐徐晋东一身，徐晋东下意识收手，徐迦南抹着嘴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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