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柳婉娘驾着驴车往回走，车上是她刚买的东西和最近就要赶出来的绣品。

        刚交了一批布匹和绣品，银钱一到手，她就给玉萍买了些吃食，一想到孩子看见零嘴时的表情，柳婉娘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还买了几只小鸡仔，回去之后还得在院子里围个栏。

        她仔细盘算着，忽然就被河边的一团白色吸引了注意。

        “那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一个人？

        柳婉娘将车停住，仰头张望了好几眼，最后还是决定过去瞧瞧。

        她轻声迈进，站在河边，看那个趴在岸边的人。

        那人的白衣早已被污泥沾染，她脸一半深陷在沙土中，另一半露出来的也满是划痕。

        柳婉娘虽然从未离开过紫叶城，但这人身上的穿着倒是见过的。

        “道长？道长？”

        柳婉娘轻推她的胳膊，唤了几声，没有换来半分响应。

        她思索了一番，终于做下了决定。

        她跪在地上，将昏迷不醒的人拖到自己肩膀上。

        做惯了粗重活的柳婉娘很轻松的就将人背起，她将人拖到车上，用刚采买的东西将她盖住。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如果被别人发现会很麻烦。

        等谭清舒醒来，已是几天后了。

        她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迷迷糊糊之中跳下了悬崖，对于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迷茫地看着屋顶，耳边传来阵阵鸡鸣。

        “这是哪儿？”

        脑袋瞬间清醒，她坐起身，左右查看，等看到自己床边的配剑时才松了口气。

        床头除了她的剑，还有药瓶和钱袋子，这是她这次出门带的所有东西。

        谭清舒摸了摸身上，她的衣服早已被换下，身上是一件红色麻衣，看它颜色已是被洗过多次，已经褪色，不像新衣一般。

        她撸起袖子，仔细查看身上的伤。

        肩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留下了一道细长痂皮，和胳膊上脸上的小伤口无异。胸口的伤口被包扎过，谭清舒伸手放在胸口上，轻轻按压。

        不痛，也没有什么不适。

        她握紧双拳闭上眼睛，呆呆站在床头，从头到脚感受全身的变化。

        这种感觉很奇妙，谭清舒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通畅。

        她从体内凝聚一团灵力，在身体里视察，走遍各个角落。

        这股灵力像是没有阻碍一般，游荡于她全身经脉中。

        而之前在她体内作祟的魔气也早就消失不见。

        谭清舒低头看着双手，这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她每次练习经法时，灵力总是会有些不通畅，就算过了二十几年，也还是有丝丝的阻碍。

        这是给她来了个全身经脉大疏通吗？

        而且她还隐隐感受到自身修为的提升，就连对灵力控制也比以往更加精细。

        明明经过一次重创，但身体和修为反而有了大步提升。

        这就是那朵十方莲的作用吗？

        哒——

        谭清舒倏然抬头，朝着声响处瞥去，随时准备着出手，给敌人最快的一击。

        “谁！”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茫茫然看着站在床前，一身警惕的谭清舒，软软开口道：“你醒啦？”

        接着又不等人回答，惊醒一般冲出门大喊：“娘！那个人醒啦！”

        谭清舒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身上的伤早就已经好了。

        只是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去呢？可能是因为喜欢这里的生活吧。

        她撑着脑袋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晒衣玩闹的母女俩。

        柳婉娘是紫叶城人，住在离城不远的陈家村。陈家村也算是近几个村里最富硕的一个。

        小时候闹灾荒，父母带她来到陈家村，从此便在这里定居。

        而她在这里也遇见了她的丈夫陈文。

        因为家境贫寒，父母没有办法，只能将她卖到舞坊，以补贴家用，扶养她的弟弟妹妹们长大。

        后来她积攒了些钱，加上陈文的一些积蓄，给她赎了身。两人终于成亲在了一起。

        陈文打猎，婉娘织布刺绣，两人的生活也慢慢变好，原来的茅屋也变成了瓦房，院子被高高的石墙围住，这样的房子在陈家村也是少见。

        可惜，好景不长。陈文在一次外出打猎中不慎摔伤，卧床大半个月，最后还是熬不住走了，甚至来不及见他未出生的女儿一面。

        柳婉娘伤心欲绝，为了她的孩子硬生生撑了过来，这其中也多亏了弟弟妹妹们的资助，才让那段艰难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之后，柳婉娘照旧织布刺绣，一人扶养着孩子长大，生活也与之前一样。

        今天的天气特别的好，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雨的紫叶城终于迎来了一天好天气。

        柳婉娘吃完早饭后也不忙活了，拉着玉萍两人将衣服都拿出来在院中晒晒，去去潮。

        谭清舒本来也想帮忙，却被柳婉娘按在凳子上，让她歇着就好。

        正晒衣的母女俩开始玩闹起来，在一排排架子之中玩起了捉迷藏，欢乐的气氛在院子里升腾，谭清舒不知不觉中也跟着笑了起来。

        玩累了的玉萍垫脚坐在长凳上，晃荡着她的两条小短腿。

        柳婉娘本来就很高兴，听到两人的笑声，突然就来了兴致。

        她手里拿着衣服，就这样在院子里起舞，玉萍一看也安静下来，静静看着自己娘亲的表演。

        对于柳婉娘来说，在舞坊的那段日子并不难过，或者说可以算得上是一段快乐的日子。

        舞坊卖艺不卖身，就算时常有些客人不懂规矩，也会很快被人出手制止。

        每天都要不停练习，稍有不对就会被责罚。但至少能遮风挡雨，饿不死。

        柳婉娘努力让自己喜欢上那里的生活，她做到了。不是为了不被责罚，不是为了讨好那些个达官贵人，只是为了自己开心。

        这样看来，那时的几个姐妹里就她过得最好，虽然平淡，但至少开心。

        谭清舒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翩翩起舞的人，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了还是谭舒的时候。

        自从爸爸去世，妈妈将她交给外婆，谭舒的童年生活也和其他小孩一样，上学放学，作业一做完就跑出去撒泼。

        可之后的某一天，外婆突然心血来潮，和妈妈商量过后，准备给谭舒报个兴趣班。

        于是原本闲暇的周末时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舞蹈课。

        对于舞蹈，谭舒说不上喜不喜欢，至少是不讨厌的。

        而对她学舞这件事，最开心的应该就是外婆了。

        外婆退休后，也就每天跟着邻居奶奶一起跳跳广场舞，接送外孙女上下学。

        而之后的周末她还多了一项，送外孙女去兴趣班。

        谭舒的脑海中还依稀记得，每次结束后，打开门，外婆的笑容，她会和同样接孩子的爷爷奶奶一起，谈论着孩子们的每个成长瞬间，也会将他们的糗事拿出来分享，相互之间夸赞对方的孙子孙女。

        等教室的门一开，他们便会收回话题，看着蹦到他们面前的孩子们，询问一天的情况。

        还记得有一次结束回家，外婆牵着她的手，微笑着低头对她说：“我呀，以前都不知道这些。小镇小，也很少有这些兴趣班什么的，就没想着给你妈报一个，直到你姨婆送你小姨去学什么画画拉丁舞，我才知道，原来除了课本还有这些东西，可当我明白过来，想给你妈也报一个的时候，她就已经长大了。”

        外婆的目光柔和，沉浸在那时的回忆里，仿佛又回到以前，手中牵的不是谭舒，而是她的女儿。

        谭舒知道，她身上有两份来自外婆的爱，一份给她，一份给她的妈妈。

        谭清舒边想边笑，连有人走到她身边都没察觉。

        “你笑什么？”

        柳婉娘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对谭清舒呆着脸又忍不住傻笑的模样很好奇。

        “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看着柳婉娘在她身旁坐下，谭清舒心中突然有一股冲动，一股想要将自己的事述说出来的冲动。

        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我想我外婆了，”见她开口，柳婉娘也做好当一个倾听者的准备，“我爹去世之后，我娘忙着赚钱，我就只能跟着我外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我外婆怎么想的，给我报了个班，就让我学跳舞。小的时候，只想玩，开始的时候就很抗拒，每天压腿压肩，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还要被剥夺玩的时间。可到了后来也就习惯了。”

        谭清舒双手抱膝，头靠在手臂上，浅笑回忆小时候的事。

        “我外婆每天都送我上下学，后来大了些，别人家的小孩都自己上学了，我也提出要自己上学。可我外婆不放心，又掰不过我，只好偷偷跟在我身后，看到我进校门才放心回去……”

        柳婉娘抱着胳膊倚在门边静静听她述说，玉萍早已经跑出门和同伴玩耍了。

        她听着谭舒以往的每件事，心中不免有些疑问。

        谭清舒的话语中，有很多是她没听说过的，难道这就是仙人们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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