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可同生 不共死

青芷心一沉，只得闭上眼，默算了一下自己身处的位置。打算按照自己胸中所学，先毁了左侧三步那株树再说。

        她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逃出大阵的可能，但不管怎样，总比江寒直奔死路来得好。

        她刚要动作，不防江寒突然飞足一踢，生生将阵眼那棵巨树踢断。偌大的树身拔地而起，直飞而去，呼啸声里，堆积的树叶被飓风卷起，乌压压一片，刹那卷地而来。

        弓箭于漫天雨水泥屑纷飞中刺破空气，在树木间横冲直撞，不断撞在各个角度的树上。

        一株孤松上斜斜躺着的白衡，满脸哭相：“青芷，救我！”

        青芷却根本不理会那人的叫喊，随手一抬凝成一个结界向他罩去。

        江寒不理会那逼人的杀着，在半空中衣袍飞卷、穿行渡越，如一道道烈风卷了彤云浮动，又或者是电光与云雾中忽隐忽现。

        衣袖卷掠间，轻若鸿羽，明明应对的是最狂乱的攻击，反击动作却精准细腻。

        巨木全倒，弓箭弹落，江寒衣袖一振，带着青芷直飞而起，虚空步踏如飞云，一步便踏上了最高一株树的树端。

        立足树冠之高而脚下翠叶不惊，江寒负手微笑，施施然遥望那群依然弓在手、箭在弦的魔将们。

        那些人呆呆地僵在原地，张大嘴惊愕地看着树梢上的男子，看着他在刹那间，手挥目送便毁掉了少主精心布置、百年来无人能破的白木大阵。

        上古妖兽的尸体还在旁，看着他点尘不惊，出入厉杀绝阵如入无人之境，遥立树冠的身姿飘逸漫然，一时竟生出凛然畏惧如见神祗之感，哪里还记得操弓搭箭？

        江寒似笑非笑，抬袖一掷，底下魔将齐齐跳开，却什么都没看见。随即便听到半空中一声长笑，三道黑影惊鸿般电射而去。

        地面的积土被阴柔而巨大的法力卷起，四散飞溅，箭折地裂，白木大阵齐齐被破。

        奔行过速，风声猛烈。

        青芷从江寒怀里勉强探头，头顶上方传来声音，他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撞击着她贴在他胸口的脸颊，那相触的一点灼热的温度渐渐弥漫至全身，温暖得令奔波一夜、已经无比疲惫的她昏昏欲睡，“这也算得上是同生共死吧。”

        别，不想共死，只想同生……

        为啥是同生……

        我自己独来独往不好吗？

        青芷闭上眼睛，睡着了。

        仿佛只是一个悠长的梦，看见延伸至天际的巨大黑色缝隙时，偌大墟天渊中，浓郁的黑色瘴气自缝隙中不断涌出，定睛一看，手腕轻动，链条从手臂开始一直连在土地之中，铁链上的锈迹斑驳，轰隆隆的声音自地底深处传来。

        青芷心头一紧，里面又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嘶叫，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震动墟天渊的缝隙，令大地震颤不断，

        不安、担忧、恐惧、迷茫……种种情绪浮上心头，青芷几乎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其中泄露出来的汹涌杀气，夹带着被千年囚禁仇恨，欲要冲出来将青芷杀之而后快。

        巨大的缝隙合上时，青芷眼前似掠过青衣白裳的身影，隐约听见痛心疾首的唤她：“如芷！”

        “天亮了。”

        低沉优雅的男声响在耳侧，听起来有几分熟悉。

        她怔怔地睁开眼，还有些模糊的视线动荡摇晃如水波，倒映出风华绝俗的容颜。

        青芷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在那个危险逃命的时刻，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怀里睡着了，又梦到了那个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的地方……

        微红着脸起身，青芷四下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静室中。

        他闲坐在椅上，轻轻用茶盖拨着盏内茶梗，笑意微微地问青芷：“梦见谁了？”

        青芷怔了怔，隐约想起刚才那个梦，心神有些恍惚，又生出些微的窒闷，面上却勉强笑道：“没什么，梦见一些旧事。”

        青芷爬起来自己整束衣裳，把头发用金色发带高束起来，问道：“白衡那厮呢？”

        “送回妖族了。”江寒坐着不动，看她的动作，眼神里掠过一丝笑意。

        青芷快速束好袖口，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口，“你已经帮了我两次，够义气了。做人不能这么不自觉，如果有需要，我还欠你两次。”她摆摆手，很潇洒地做了个告别的姿势，“再会！”说完便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边，咔塔一声，门闩自动合紧，青芷停步回身，偏头看着江寒。

        天色将明，晨曦从门窗缝隙中淡淡洒落，将她倚着门框的身影勾勒得笔直鲜明，似一株柔曼而不失刚劲的柳。

        江寒眸光明灭，眼底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

        半晌，他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瓷底接触桌面，清越里有着几分含蓄。

        “你只身一人从魔界将妖族少主救出来，于外界看来，魔族实力也太弱了。”江寒慢步上前，嘴角的笑弧度更大，“此时正天罗地网等你上门，你就这样撞上去，那我救你也白救了。”

        青芷目光一转，不屑道：“那又怎样，妖族要护着的人，她若觉得自己有本事，尽管与我来战。”言罢，她一抱拳，深深鞠躬：“多谢仙君照拂。”

        没有半分眷恋，青芷高高束起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弧度，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背后，江寒微笑着负手而立，深深凝注着她的背影。

        他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身后不知何时一女子悄然现身。

        “参见仙君。”那少女一矮身，行了个礼，“此去墟天渊可有收获？这三百年来您除了压制身体的反噬，几乎从未停止对神女的寻找。”

        “恰逢故人，对于反噬也是甘之若饴。”唇角一丝弧度扬起，他向外望去。

        雅珠闻言，愕然道，“那墟天渊本就是封印妖兽瘴气极重，仙人之体待在墟天渊不出百年必会魂飞魄散，何况神女被祭进墟天渊时，身受重伤。”

        江寒仿佛又看见那素来刚强无畏的女子眼底晶莹带泪的光芒，心微微一颤又一痛，默了许久，衣角微动，“走吧，回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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