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焚诗烤鱼

冬至来临的时候，扬州狠狠的下了一场雪。

        雪花从昨日半夜飘洒，沈婉睡在暖烘烘的屋子里被惊醒。红红的脸蛋，惺忪的睡眼，她疑惑的问道“小叶姐姐，外面是什么声音？”

        守夜的小叶，走过来给她掖了掖被子，小声的答道“下雪了，外面风又大又紧。沈姑娘快睡吧，我守着您”

        下雪！沈婉还没有看过雪呢。内心又好奇又雀跃，恨不得立马穿上衣服去看一看。

        小叶看出她的心思，耐心的劝导“明日醒来那才叫好看呢，您快睡吧！不然着凉了就不好了”

        想起黑乎乎的苦药汁，沈婉立马打消出去看一看的想法，继续钻进被子睡觉了。

        天大亮，白皑皑的雪把整个世界照的透亮。沈婉今日穿了个淡黄袄裙，编了两个小发辫，上面绑着暗青的绸带，看起来可爱极了。

        今日不用上学，夫子派人还说雪太大，在家作一篇心得即可。沈婉和母亲在房间里用过早膳之后，沈婉吵着要出门玩雪。

        “不行，难道你忘记上次高热了吗？”沈母严厉的拒绝道。

        沈婉哀求“娘，我还没有玩过雪呢”

        “沈婉！沈婉！快出来！”门外传来李蕙的声音。

        打开门，看见李若，李蕙，李尘还林如海都在院子里。少男和少女披上了保暖的斗篷，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光彩亮丽。相比之下，沈婉穿的就有些素净了。

        李蕙笑吟吟的说“见过姨母，我们来找沈婉出去玩！”

        沈婉转过头再次哀求的看着母亲。

        “好吧！”说着拿过一件也是淡黄颜色的斗篷给她系上。

        沈婉内心雀跃，连忙保证“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于是几个少年踩着厚厚的雪出了西院。

        雪花还在纷飞，只不过没有昨晚那样大的风了。整个院子银装素裹，踩在雪上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沈婉觉得新奇，蹦蹦跳跳的前行。一不留神，左脚踩右脚，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摔了个狗啃泥”李若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起来。几人看着沈婉的姿势，都笑了起来。

        沈婉尴尬的脸通红。

        “糯米圆子，你也太好笑了”林如海一边笑，一边伸出手去准备把她拉起来。

        “沈婉，你该少吃点了！”系着月白色斗篷的李尘也笑着伸出手去准备拉她起来。

        沈婉想都没有想，借着李尘的手就站了起来。

        “谢谢表哥”

        然后松开手，跑到林如海旁边疑惑的问道“林哥哥，你为什么又叫我糯米圆子？”

        林如海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这得问你表哥去。你表哥给人取别号都有含义的。”他故作高深“糯米圆子，你知道你们夫子别号是什么吗？”

        “哈？我们夫子还有别号！”沈婉实在想不出那位不苟言笑的的夫子的别号是什么。

        “比目鱼！”李蕙开口说道“双眼不对称，改日上课你仔细观察观察”

        沈婉轻笑，她平时倒是没怎么注意夫子长什么模样，只是没想到表哥竟敢给夫子取别号。

        李尘叹息道“你们那位女夫子，不仅双眼有异，为人更是古板迂腐。”

        李蕙反驳道“大哥你再这样妄议夫子，我就告诉祖母去”

        李尘不屑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无赖的笑道“那我就告诉二伯母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蕙截住话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几人吵吵闹闹的往湖心亭走去，沈婉看见本来围在四周的绸布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竹帘，三方竹帘上都裹了一层棉布阻挡风雪，独留一方竹帘用于透气窥风雪。

        岸边到湖心亭只能渡船，而此时湖面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若要行船，得破冰。

        “怕什么，这冰这般厚，我们直接走过去便是。”李若跃跃欲试。

        “使不得，到时候要是落了水得了风寒怎么办”李惠劝阻道。

        “往年冰似乎没有这般厚，倒是可以试一试，不如先喊小厮过来一试便知？”林如海看着冰面说道。

        “表哥，你觉得怎么办？”沈婉扬起小脸问道。

        “安知尝试者，百死百生来。吾尽可一试！何足畏惧？”风吹得雪花纷飞，落在少年的眼里，是意气风发的豪情。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站在冰面上，向前走去。

        “沈婉过来，我牵着你”李蕙牵着沈婉的手。沈婉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李蕙也愿意对这个妹妹多加照顾。

        “谢谢表姐！表姐你真好”沈婉甜甜的说道。

        “哇！这冰冻得真厚实！”李若惊讶，要不是怕冰塌，她真想在上面狂奔。

        李尘走得比较稳，就像平常走路一样。而李蕙拉着沈婉，简直太慢了，两个人走得十分的小心。

        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到了湖心亭。月湖的水其实一点也不深，半米而已，而且下面有很多的大石块。亭子有四个面，四个角上都有一根醒目的三米高的红色的柱子，显得坚固无比，美观而又大方。

        正中间是个石桌，上面一套青瓷酒具。倚着栏杆是古枣色的长椅。石桌上面还摆了一个烧烤架子，桌子下面有一筐捂得严严实实的木炭。

        李蕙掀起来看了看“幸好捂得严实，这些碳没有受潮”

        沈婉好奇的问道“我们要烤什么呀？”

        “鱼！”李若答道。

        “糯米圆子，你等会儿就看着你表哥给你露一手吧。”林如海笑嘻嘻的拿起旁边的鱼叉递给李尘。

        李尘解下斗篷，拿起鱼叉，用力把冰面砸开一个大洞，里面的湖水还在流动，鱼儿也游的欢快。众人围在一旁，屏住了呼吸。沈婉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眼睛死死的盯住鱼叉，生怕自己没有看见。

        瞄准，刺去！

        拿着鱼叉的少年胸有成竹，寒风将他的长发吹起，宛若纸上仙。

        “哇！”沈婉欢呼。鱼叉扎透了一只肥美的大鱼，它的头和尾巴还在疯狂的摆动。李尘用力的刺了刺，然后拿到了桌子上。而这时，李惠早就用火折子把木炭点了起来，整个烤架就弄好了。把鱼放在上面烤了起来，李若从桌子底下掏出几壶果酿，笑嘻嘻的说道“幸而我昨日早就偷出这几瓶藏到这里，我真的是深谋远虑呀！”

        燃起的木炭把整个亭子熏得热乎乎的，鱼也慢慢的烤出香味。李尘把酒壶放在靠近火源的地方，不时的转动鱼，使它烤的更均匀。

        外面寒风大雪，里面温暖舒服。几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林如海清了清嗓子“去年是以酒为题，今年就以雪为题吧”

        众人都说好，李蕙给旁边的沈婉解释道“每年我们都要在初雪这天做诗句，赢得人可以让其他几个人答应他一个小要求，去年是大哥赢了。”

        沈婉觉得很新奇，也非常的想参加，可是自己刚入学，能做出什么样子的诗句，只好看着几人比拼。

        “我来，我先来”李若抢先说道。李惠却是狐疑的看她一眼“姐，你想清楚再说”

        “哼，我早就想好了。”她站起来，故作深沉“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柳絮”。说完立马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味？”

        李尘点了点头“尚可”

        林如海接着说道“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呀！你这个和我怎么这么像”李若惊讶。林如海哈哈大笑“我就是化用你的”，气的李若发誓三日不理他。

        “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李惠低低的说道。李尘侧过头，望了一眼自己的二妹妹，不多言语。

        “该你了，李兄！”林如海催促道。

        “帘外雪初飘，翠幌香凝火未消”李尘吟咏。

        林如海抚掌“妙哉！”

        林如海觉得李尘作的诗句好，李若觉得李惠作的妙。两人谁也不肯让谁，李若扭过头望向沈婉“你说，谁的更好？”

        沈婉纠结万分，她也不懂诗句。蕙表姐平时对她照顾有加，可是表哥好像对她也不错。

        几个人看着沈婉脸快皱成一团的样子，笑了起来。“不如你来作一句”李尘笑的狡黠，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小表妹在纠结什么。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啊”沈婉局促的说道“我不会呀”

        “没事，你随便作，没人会笑话你的”李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沈婉看着外面鹅毛大雪，鼻间传来一股股烤鱼的香气。有了。

        “雪花大如斗，鱼儿香又美”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起来。李惠笑的更是直不起腰“沈婉满脑子想的都是吃的”

        沈婉无语，明明就是她说的不笑话我的，结果自己现在笑的前仰后合。

        林如海笑着拍了拍手“李兄，你这表妹好有意思！”

        李尘内心也觉得十分的好笑“作的不错”

        几人便选沈婉这句为魁首，丝毫没有问沈婉的意见，谁都不把她这个小孩放在眼里，但是每个人又都很宠着她。

        李惠揶揄“你可以向我们一个人提一个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的”，其他几人也都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再提可以吗？”沈婉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现在能提出什么要求。

        “可！”李尘答道。

        这个时候，鱼也烤好了。撒上一股香料，鱼儿的香味便被最大的激发出来。几人分食这条鱼，温热的果酒下肚，几人红了脸庞。

        “沈婉，你也来一口。这是用荔枝发酵的，酸酸甜甜的，你也可以喝”李若提议道。

        沈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酸又甜。她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喝第二口。

        林如海看着她这般模样，哈哈大笑“下次带些牛乳过来，糯米圆子还小，喝不得酒。”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里，鱼肉的嫩滑和果酒的香气仿佛熏化这些少年的心。每个人脸上带着笑，无比满足。

        这是沈婉在扬州过的第一个冬天，也是沈婉以后生命里经常回忆的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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