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等沈母醒过来的时候，小船早就摇摇晃晃的出发了。女儿抱着自己的手臂睡在身边，脸上潮红，她伸过手往头上摸去。

        高热！

        沈婉此时在梦里，看见自己的父亲又要离开，自己便紧紧抱着他，不让他离开。

        “婉婉，醒醒！醒醒！”

        她陡然的睁开了双眼，额头上汗津津的！

        “娘”她看见母亲焦急的面容，虚弱无力的喊了一声“我梦见爹爹了，呜，呜”她抽抽搭搭的哭着“我好想他啊！”

        沈母看着女儿如此模样，内心又懊悔又难过！

        自从丈夫走后，年幼的女儿仿佛懂事了不少，为了怕惹自己难过，也从不主动开口提父亲，时常变着法逗自己开心。反倒是自己多日沉浸在悲伤中，忽略了对女儿的照顾。

        丁叔听见哭的声音，钻进船舱查看。

        “沈夫人，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母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声音沙哑“还有多久才能靠岸，婉婉发了高烧”

        “快了，沈夫人莫担心，我这就去催催船家。”说着急匆匆的出去了。

        沈母挤了一个浸满热水的帕子，给沈婉擦拭着，希望能降点温度。

        不到一刻，船就靠岸了。此时船停泊在新吴，下来船之后，再走七八日的旱路便能到扬州。

        沈母急匆匆的带着女儿去医馆。

        花甲大夫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开了一个药方，嘱咐熬成药，热滚滚的服下，再捂在被子里，好好的发出一身汗才好。

        于是，三人找了个小客栈，住下了。

        沈婉当日晚上，又做了一个非常长的梦，梦里那艘大船变成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挥舞着爪子向她袭来

        睁开眼，发现屋里点着昏暗的灯，母亲坐在床边，就着灯光，缝着衣服。

        她内心感到一阵安稳，随即又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清早，沈婉醒了过来，感觉全身轻松了不少。却没有发现母亲。随即磨磨蹭蹭的穿上衣服，打算出去寻一寻。

        正好，沈母拿着一碗粥推门而入。看见女儿精神奕奕的样子，把粥放到桌子上，唤道“过来吃粥”

        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沈母伸过手摸摸她额头，确认无事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下次得多穿点衣服了”

        “好！我不会再让娘担心了”

        三人吃过早饭之后，又租了个马车，踏上了行程。

        经过七日路程，终于到了扬州。即将进入城门，沈母牵着沈婉下了马车。

        “就送到这里吧，这是你这趟的酬劳！”沈母将一袋子银钱递过去。

        虽说是雇了人是为了保护母女俩的安全，但是若是进了扬州城，被外人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保不齐会影响妹妹。

        丁叔心下了然，受人之财，忠人之事。也已经到了扬州，想来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他两手抱拳，道“那祝夫人和小姐日后顺心得意”。说完接过钱袋，赶上马车离开了。

        沈母牵着沈婉入了城。

        小小的沈婉第一次见到这么繁华的景象。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观赏湖景的。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沈母一早就给自己妹妹去了信，前两天也收到妹妹的回信，说是在城门口就有人来接应。她四处张望，看到一个小丫鬟似乎也在看着自己。

        那个圆脸的小丫鬟带着一个小厮对上了她的目光，走了过来。到两人微微行了礼，说道“您就是沈夫人吧！”。

        “你们可是我妹妹派过来的人”

        “是的，三夫人让我来接你们！”

        旁边那个小厮，立马接过沈婉手里的包裹，让两人上了车。

        马车里，沈婉小心翼翼的问道“娘，三夫人是我的姨母吗？”

        沈母点了点头。

        当年，沈夫人的妹妹也就是唐珑嫁给了李家的三少爷李慕益成为了三夫人。

        两人畅通无阻到了李府门口，下了马车。

        绕过正门，马车转了个弯，停在西侧门。沈婉看见这座府邸修建的十分的气派，门口两个大狮子又庄重又威严。门口站了几个小丫鬟，似乎是为了迎接她们。亲热的迎了上来“我们是三房的下人，沈夫人跟我们来吧！”

        进入府院，才发现里面真的是别有洞天。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长五米，高两米的石碑，上面刻了一首诗赋，但是沈婉连名字也不认识。整个院子呈吕式结构，前面是会客的地方，随着下人的带领，她们走入后面的内院。相比于前院的庄重开阔，后院则显得诗情画意。道路两旁种了许许多多的四季松和不知名的树木。中间是一方湖，湖面干净清冽，湖中间修建了一个亭子。此时正值冬季，亭子被许多的绸布围住了四周。

        一行人绕过湖泊，走入偏西的一个院子，一进这个院子，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迎了过来。

        她就是三夫人唐珑，面容姣好白皙，面容和沈母有点相似，乌发盘起，斜插着一个玫瑰金簪。一身略显简单的月蓝色长锦衣，金色的丝线在衣服上绣出大片的梅花，从腰际一直延伸到裙摆。一根月白色的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一番风流。

        两人一见面紧紧的握住了双手，沈婉感觉自己的母亲身体微微颤抖。

        三夫人哽咽着说道“可把姐姐盼来了！”说着拉着两人进入了内室。

        内室里熏着好闻的梅花香，沈婉用力的嗅了嗅。随后也拘谨地坐在母亲的身边，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唐珑看着自己姐姐憔悴的面容和身上粗布靑裙，不禁悲从中来

        “一晃几年，姐姐也不给我捎个信，若是能提前捎个信，想必姐夫也不会被拉去服役”

        沈母被提起了伤心事，擦了擦眼睛“都怪我，我当时没有想到。”说着声音愈发的哽咽了起来“现如今要来给妹妹添麻烦了”

        唐珑佯装生气“哪里的话！就在这里好好的住着！”她看见沈婉好奇的模样，内心欢喜“呀！婉婉都长这么大了！真的是惹人喜爱”说着便向她招招手。

        沈婉忐忑走了过去，唐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好孩子，路上可是冻坏了？这小脸都生了些许冻疮。”

        沈婉这下可不怕这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了，被她搂在怀里，鼻间满是馥郁的梅花香气。她大声的说道“姨母，我不怕冷！”。说完却是立马打了个喷嚏。

        惹得刚刚还在伤感的两人轻笑。

        “你这孩子！”沈母嗔怒道“这孩子路上出了一回高热，想来还没有好利索！”

        唐珑惊讶道“那可了得，快，着人去请大夫。”说完她身边的小丫鬟就跑去请大夫了。“你们一路劳累，也需得好好休息。房间我都让下人准备好了，就在这个院子的西厢房。要缺什么就同我讲！”

        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下人传唤“大公子到！”

        对上沈母疑惑的眼神，唐珑解释道“这是大爷的儿子，李尘。”她笑了笑“估计又是来找我借书的！”

        原来，唐珑这么多年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藏书，各种孤本绝迹，她这里都有。而这位大少爷十分喜爱游本杂迹，时常来三伯母这里借书。

        唐珑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

        在唐珑怀里的沈婉便看见一个少年，十四岁的样子，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一根白丝线束着深蓝色头发，不浓不淡的剑眉，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一双桃花眼，鼻若悬胆，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直，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

        沈婉舔了舔嘴唇，她似乎觉得屋内梅香更浓郁了些。

        李尘走进来，高兴的说道“三伯母，我想找你讨”

        话还未说完，就看见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于是没有说下去。

        唐珑高兴的说道“这是你沈姨母！这是你沈表妹！”

        李尘恭恭敬敬的扭头向沈母行礼“见过沈姨母”。

        转头看去，三伯母怀里那个小女孩，那不正是那天在船上看着他流口水的那个。而这次，她老老实实的呆在伯母怀里，还是目光怔怔的看着他。没有流口水，却是两腮生了冻疮，红彤彤的像极了猴屁股。

        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穷亲戚！

        他不屑的嗤笑。

        倒是沈婉小小的人，行了个礼“见过表哥！”声音又娇又软。

        李尘点了点头，随后不感兴趣的说“今日客人众多，那我改日再来找伯母”

        “去吧！”

        等到李尘出了门，唐珑低声说道“这孩子就是这样，肆意惯了！”接着叹了一口气“说来也命苦，自从大嫂去世后，本来乖巧可爱的孩子就变得乖戾起来，把谁都不看在眼里。他父亲又常年在外经商，又没有再娶，如此便疏忽了对他的管教。”

        沈婉内心：原来他和我差不多！他没娘，我没爹。同病相怜的沈婉，内心便觉得和这位李大少爷亲近了不少。

        这是八岁的沈婉和李尘的第一次见面。

        她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孩子。

        他觉得她的脸像个猴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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