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怀疑

　　晚饭后，韩石翻忠爷爷旧物时，无意间找到一饼绵纸包裹的老茶。他不识，拿给清水看。
　　“哥哥，这茶能喝吗？”
　　清水见这茶饼，有似曾相识之感。接过来一看，果然。
　　绵纸一面，有自己留的字：小狐狸寻得千年古树生，贺老狐狸七十大寿。
　　翻过茶饼，上面还有字，这是清水所不知道的。很容易辨认，这正是忠爷爷的蝇头小楷：古稀之年，最爱之礼物；愿清水朗月，老小狐狸相伴，岁岁复年年。
　　对着茶饼，清水只觉心痛如绞。他想呼喊：清水在，老狐狸，你又在哪？
　　一杯滤干净的茶汤，是忠爷爷留给韩石最深切的记忆。可惜，从今以后，再也喝不到老东西泡的茶了。他见清水拿着茶饼，神情很怪，便又问道：“哥哥，你说，到底能不能喝？我馋茶了，以前是忠爷爷泡给我喝。要是能喝，我想自己学着泡。”
　　清水斟酌着说：“能喝，不过，这茶饼能不能送我，留个念想？”
　　韩石不懂茶，对他来说，喝什么茶都是一样的。“当然，哥哥要喜欢，尽管拿去好了。我再去找别的。”
　　韩石走开，清水去找紫云。
　　紫云正在院里跟妈妈通电话。当然，她说的都是高兴事，诸如江南美景美食、讲座受欢迎、薇薇要结婚之类。很快，这些话题就没什么可讲的了。
　　“薇薇都要结婚了。紫云啊，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妈妈又开始旁敲侧击。自从知道她跟清水确定恋人关系以来，妈妈是越来越啰嗦了。
　　在这个时候，紫云只能装傻：“喂，喂，妈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可能是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然后，不管妈妈再说什么，她果断挂掉了。
　　清水站在她身后，隐约猜到了什么。若不是突发忠爷爷的事，他应该回去拜访他们，再接他们来，细谈跟紫云的事。
　　他想说句“对不起”，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吞咽了下去。因为，他觉得，这话一旦出口，就显得生分了。既然心已许她，这些事他都会做。
　　紫云回头，见他立在身后不远处，不觉心里一怔，不知他听到了几分，既然他不问，她就不说。她笑着走到他身边，勾上他的小拇指，跟他一起进了屋。
　　韩石又找了好几款茶，端坐在茶桌前，手忙脚乱地摆弄茶器。
　　“工夫茶，可真麻烦。”他不好意思地说。
　　清水拍拍他的肩头，温和地说：“我来吧。”
　　韩石巴不得，赶紧让座。紫云也没吃过清水泡的茶，自然充满期待。
　　煮水，温杯洁具，投干茶，摇香，闻干茶香，注水，温润泡，出汤（倒掉），再注水，出汤入公杯，分茶入盏……
　　紫云看的痴了。她从未想过，清水泡茶的过程，竟是如此的赏心悦目。与葵儿的柔美不同，他融霸气、灵气、仙气于一体。
　　先似是将军。眼神专注又凌厉，抬手一挥，转瞬间，千军万马已溃败而逃。
　　接着他化身汩汩清泉。在月光朗照下，滋润着春花春草。那些不肯睡去的生命，欢快地随清泉轻盈而舞。
　　后又似成了仙人。水雾氤氲之中，他伸展双翅，飞过千山万水，掠过雪山之巅，化在仙雾缭绕的云间。
　　“哥哥，你好厉害！”韩石由衷赞叹，“我要学，过几天，我去那异国他乡，好泡给朋友们。”
　　“好，我教你。”清水耐心地边泡边讲，反复强调用水、水温、出汤时间等等。
　　茶吃了一盏又一盏，换了一泡又一泡。三人吃着茶，聊着闲天，后来转到忠爷爷身上。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子夜。
　　韩石已是哈欠连连。紫云催了几遍，他才答应去睡，只是磨蹭着不肯起身。
　　又过了许久，看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韩石几乎是闭着眼回房的。
　　清水净了茶器，又恢复如初时模样，才拉着紫云，回到客房来。
　　客房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床上被褥，倒是紫云梧桐院时用过的。
　　清水扯开被角，对紫云说：“我怕你择席，才让葵儿拿过来的。你快睡吧。”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更添了几分魔力。紫云听话地上了床，躺下，尽力往里挪了挪，侧身对着里面墙面，心却怦怦加速了跳动。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紫云转过身，只见清水已经打好了地铺，背对着她，侧躺在了上面。
　　原来，自己想多了。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希望，只是辗转反侧，将单人床搅得吱扭扭响。
　　清水那里睡得着，虽说闭着眼，心里却怀念着忠爷爷。老狐狸一走，他的心便空了一块。忠爷爷心心念念的天伦之乐，终究人死灯灭，一切成空。而自己，终究是亲情缘薄的人。曾经得到过的，终将一一失去。
　　失去？他凛然一惊，想起身后的紫云，这样失而复得，是不是真的能够长久？他有没有能力护她周全，给她一生的安稳与幸福？原来自信满满，如今也越发怀疑了。
　　她又在翻身了。清水幽幽地谈了口气。
　　“是不是不舒服，你也睡上来吧。”
　　她的声音很温暖。清水贪恋这温暖，但依然在犹豫，侧躺着没有动。
　　忽然，有人从身后环住了他。
　　“你不上来，我就下来。”她说。
　　清水翻转过身来，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中。很快，狂风骤雨般的吻，落了下来。
　　紫云热情地回应他，有些已乱神迷，发出了嘤咛之声。
　　他似乎想要得更多，仅仅唇边的流连已经不够。就在时控的刹那，他忽然松开了她。
　　紫云抚摸他的脸，竟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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