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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力挽狂澜


士兵们见他这样,更不敢上前靠近,他们你看我我看你,只好也留在原地休息。

        他们不敢闭眼,怕闭上眼就不知道北戎军什么时候会追来,他们又想闭眼,接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每一个人的身体都到了极限。

        草原为战士们铺好了柔软的床,星空给他们编织了美好的梦。

        在那梦里有记忆深处的故乡,有亲人亲切盼望的笑脸,有屋前一望无际的田野,却独独没有边塞的寒风,没有如雷的战鼓,没有如血的残阳。

        夜晚的草原,真是安静。

        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韩君望就被身下震动地地面给吵醒,他甚至能大致估算北戎军现在离他们有多远。

        他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周围的士兵都站在马旁静静地等待,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韩君望看着远方,不见北戎人的踪影,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越来越剧烈的震动。苏喻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仅剩的几百将士静静地伫立在身旁。

        有一瞬间,他忽然感到疲惫,不想再跑。

        或许苏喻说得对,死在这里已经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什么生命,什么家国,他突然都不想再管了。

        自己死后,北戎人会不会攻破云中城,大夏会不会重蹈十八年前的覆辙,他都不想在乎了。

        已经能听到马蹄声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昨夜的繁星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看了很久,久到草原的尽头已经出现了飘扬的旌旗,北戎大军正踏着滚滚尘土飞驰而来。

        眼看着他们就要成为北戎军的刀下亡魂,韩君望却突然站起来抖了抖战袍,对着周围的将士们道:“走,我们回家。”

        士兵们似乎就在等他这一句话,闻言他们立刻跨上了身旁的战马。

        几个士兵合力把苏喻扶到了马背上,韩君望一拍他的马屁股,马儿撒开四蹄,驮着昏昏沉沉的苏喻向前奔去。

        “我们走!”韩君望双腿一夹马腹,驾着马也跟了上去。

        身后的北戎大军还在追赶,将士们的脸上却有了一种莫名的喜悦,他们驾着骏马,不知疲倦地在辽阔天地立尽情驰骋。

        风呼呼地刮过耳畔,像是亲人的呢喃低语,天边射出的金色霞光,像是家乡丰收的麦穗。

        跨过草原,踏过山丘,穿过树林,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他们永远不知疲倦。

        渐渐地,目力所及的远处出现了一条灰色的线,所有人都喜不自胜,他们一点点地朝它靠近,那条又细又长的线逐渐变成了一座巍峨的城墙。

        韩君望曾经无数次从那城墙下走过,从没有一刻发现它像现在这样高大巍峨。

        眼前的城墙越来越近,身后的敌军也同样越来越近。

        “当——”两方兵刃相交,韩君望回首就给了追至身前的敌军一枪。

        就连领队的德穆勒也感到十分诧异,身被数创,连夜奔逃,竟然还能有如此强的战斗力,这群败兵残将倒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穆德乐挥舞着砍刀劈向正在鏖战的韩君望,韩君望双手握着枪杆迎上,刀锋“咔”的一声砍在枪杆中间,韩君望那被汗水模糊的视线和对方墨绿色的深眸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云中城外马嘶人嚎,血雨腥风,战况十分惨烈。

        云中城内,镇国公谢琰对此一无所知,直到赵景德神色慌张地冲进了他的书房。

        谢琰放下书卷,抬头看向他。

        “国公爷,不好了!”他气喘吁吁地道:“北戎人攻到城下了!”

        谢琰闻言先是一怔,而后起身凛眉道:“苏大人他们呢?”

        “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苏大人受了重伤,杜将军战死,韩将军正率领剩余部队在城外拼死抵抗!”

        “什么?!怎么不早说?!”

        “也许……”赵景德猜测道:“也许是事发突然,来不及给您递信。”

        谢琰双手撑着桌案,似乎一时间不敢相信。

        沉默片刻后,他离开书桌快速向外走:“赶快!把我之前让你们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是!”

        “还有,”他走到门外后顿住了脚步,回头吩咐道:“去取套甲胄来!”

        赵景德一愣:“国公爷,您难道……”

        谢琰头也不回地道:“要快!”

        “是!”

        城外正杀得天昏地暗,城门突然打开,谢琰率领着城内的留守部队冲了出来,士兵们怒吼着冲入敌军,将原本混乱的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谢琰骑着马直直地冲向迎面而来的利刃,他左手握住刺来的枪杆,右手拔出宝剑一下砍掉敌人的头颅,鲜血喷溅而出,他的脸色却不曾有丝毫变化。

        平生虽不曾上过战场,却已经在梦里经历过无数次战争。

        谢琰在敌军中左突又刺,迅疾如风,很快便杀出了一条血路。韩君望正苦于德穆勒的纠缠,忽然一柄宝剑从旁边伸过来,替他阻挡了一部分攻势。

        韩君望转头望去,惊喜地大喊:“国公爷!”

        对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撤回城里,快!”

        德穆勒早就注意到半路杀出的谢琰,这会儿更是使出了全身的本领集中对付他,谢琰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得绷紧了脑海中的每一根弦小心应对。

        前面有德穆勒纠缠,四周还有其他北戎兵围攻,真可谓是虎狼环伺、险象环生。

        谢琰低头躲过一杆□□,伸手握住枪杆从那敌兵的手中拔了出来,用力一掌拍在枪杆上,枪杆弹出去,将一排骑兵打下了马。

        摔倒地上的兵趁他不注意一骨碌爬起来,挥着大刀砍他的马腿,谢琰猛地一勒缰绳,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往那偷袭的人脸上踢,那人惨叫一声,便趴在地上不动了。

        德穆勒不得不对眼前的对手刮目相看,他反手一刀抵挡住了谢琰的剑锋,两人相互较劲,僵持不下。

        “你,叫什么名字?”德穆勒用大夏官话问道。

        谢琰双手握剑,眼神凌厉,嘴角边溅上的血迹给他如玉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杀气。

        他深深地凝视着对方墨绿色的眼眸,无端想起了父母身上累累的伤痕,想起他们被风沙磨砺过的鬓角,手上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

        他的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一字一句地答道:“镇、国、公。”

        德穆勒听到后一愣,显然他知道这个封号是属于谁的,也知道这个封号曾经的主人在战场上是怎样的存在,那是个令所有北戎的孩童听到就会啼哭不止的名字——谢玦。

        “你……”

        趁着对方愣神的一瞬间,谢琰迅速抽出宝剑,调转马头飞奔离去。

        路过韩君望和苏喻时他飞快地解决了几个包围着他们的敌军,对他们道:“快撤进城里!”

        苏喻此时已经在韩君望身后慢悠悠地转醒,他死死地拽着辔头,努力地想要坐起来:“不……我不走……我要战死在这里……”

        韩君望一枪挑飞了一个敌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回城再想办法!”

        苏喻仍在挣扎:“不……”

        谢琰和韩君望把苏喻夹在中间,奋力杀敌,可寡不敌众,杀了一批又围上来一批,眼看着又要被包围,谢琰皱着眉对苏喻道:“既然如此,只好对不住了!”

        说罢拿剑身一拍马腿,苏喻□□的马便径直向前冲去,韩君望趁机把缰绳攥在手里,拉着他的马就往城门里奔。

        谢琰在一旁掩护着他们,三个人一同冲进城门。

        “快!关门!”谢琰在冲进城门的同时向城门口的守军发号施令。

        “轰隆——”,厚重的城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合上。

        三个人勒马停下,韩君望看着城内熟悉的景物,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回头看了看,突然想起了什么,弱弱地向一旁提醒道:“国公爷,还有一部分士兵没撤进来……”

        “来不及了。”谢琰翻身下马,没有任何耽搁,便立刻跑上了城墙。

        他一路跑一路向早已在城墙上等候的士兵下令:“快!砸坛子!射箭!”

        城守备看了一眼下面苦战的人群,面露难色:“可是……国公爷……我们的人……”

        谢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对方吓得立刻闭口不谈。

        “砰!”“砰!”士兵们用投石器把早已准备好的酒坛往外砸,酒坛碎了一地,里面的酒淌了出来,和被已经鲜血染红的泥土混合在了一起。

        “放箭!”

        随着谢琰一声令下,无数火箭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坠入浸染了烈酒的土地。霎时间,整个战场连成了一片火海。

        身上着火的士兵哀嚎着到处上蹿下跳,只可惜四周一片茫茫火海,无处可逃。

        谢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城外的惨剧。

        “我们撤!”德穆勒抬头遥遥地与谢琰对视一眼,调转马头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向远处奔去。

        马匹嘶鸣人哀嚎,仅有少数人身披火苗冲出了火海,剩下的都渐渐被炽热的火焰吞没。

        惨叫声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平寂。四周只剩下了噼里啪啦地灼烧焦土的声音。

        城,保住了。

        “滴答,滴答。”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琰伸手轻轻碰了碰脸颊,手指上便多了两滴晶莹的水滴。

        雨点越来越密集,在风的吹拂下稍稍倾斜,像是柔软的牛毛般飘入烈烈火海。

        谢琰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扶着墙沿,静静地望着城下那水火相容的景象。

        绵绵春雨融入熊熊的火焰,让人不禁想起了精卫填海。虽然困难,但只要能持之以恒,最终会获得成功。

        春雨固然细小,但只要坚持不懈地下着,再广阔的火海也终会被熄灭。

        气势汹汹的烈火逐渐止息,雨滴落入焦黑的泥土中,冷热相交,地面上升腾起一股雾气。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惨不忍睹的焦尸,久久不散的雾气弥漫在他们的周围,拥抱着他们的躯体,像是抚慰,又像是留恋。

        谢琰怔怔地盯着其中一具尸体看,无论是皮肤还是身上的衣装都已化为焦炭,惟有从他手边摆放的兵器能大致推断出他是大夏的士兵。

        谢琰抓着墙沿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的眼眶竟然有些泛红。

        “嗒,嗒——”谢琰转过头,看见苏喻撑着墙沿,一点一点地向自己挪过来。他确实伤得很重,每走一步都在滴血,再看他身后走过的路,地上早已形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血迹,就像一条鲜红的长蛇蜿蜒在灰色墙砖上。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站起来,又是怎么爬上来的。

        谢琰看着他如此艰难地挪动,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却没有任何想要伸手扶一把的欲望。

        终于,苏喻挪到了离谢琰三尺远的地方,他停住了步伐,转过了身,靠着墙沿慢慢地滑落到地上。

        从始至终,谢琰没有再看他一眼。

        “呵……”他抖了抖花白的胡须,缓缓地开口道:“这雨……来得真是巧啊……”

        谢琰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没有说话。

        苏喻接着道:“我为官近三十载,为的就是这一个机会……可当机会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却弄砸了……我……我愧对圣上……”

        “苏大人不必过于自责,”谢琰哑着嗓子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呵……兵家常事……”苏喻仰头望天,任凭雨水滴落到他苍老的脸上:“大夏有多少军队可以败呢?”

        军政长久积弊,将士疏于操练,百姓不肯应征,连这二十万军队都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自己忝食俸禄多年,无所建树,好不容易在乞骸骨之前能有上战场杀敌报国的机会,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那么多年的灯下苦读,那些烂熟于心的兵法策略,都再无用武之地了。

        大夏,还有多少机会可以重来呢?

        “谢琰……”苏喻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轻轻地笑了。

        “果真是将门无犬子啊……”他道:“当年令尊还在的时候……北戎哪里敢如此嚣张……”

        谢琰眸光微动,抓着墙沿的手不禁收紧了一些。

        “将星陨落,时也,命也……”苏喻的呼吸陡然急促,到后面声音也越来越小,只听见他断断续续地道:“鹤立鸡群,究竟是鸡的不幸还是鹤的不幸……”

        说完这句,他忽然没了声,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的头却慢慢地垂了下去。

        此刻的城墙上只有他们两人,四周当真是安静无比。

        闭上眼睛凝神谛听,可以听见雨滴落入焦土的“滋滋”声,可以听见雨点拍打着斑驳的城墙,没有人声,没有犬吠,安静到谢琰觉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不知为什么,今年的春雨下得尤其得多,城内的百姓一则高兴不用忍受干旱,二则高兴攻城的北戎刚刚退了兵,他们纷纷出门,在雨中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谢琰策马回城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百姓们见到军队本能地避让,但还是有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毫不畏惧地在雨里嬉笑奔跑,在马队前横冲直撞。

        谢琰并没有为难他们,他只是轻轻地拉着缰绳,目不斜视地骑着马往前走。雨水洒在战士们的身上,沾湿了他们憔悴的面容,洗涤了他们满是血污的铠甲。

        马蹄踏着青石板缓缓前进,走过街道,走过商铺,走到了驿馆的门口。

        远远地,他看见驿馆附近一家铺子的屋檐下伫立着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微风拂开那人的面纱,明媚如秋波的眼眸望了过来。

        两道视线,穿过细绵的雨丝,穿过湿润的空气,静静地交汇在一起。

        身披银甲蓝袍的少年骑在棕色的骏马上,雨水混着血水从他腰间佩戴的剑鞘上滴落,在青石板上开出一朵妖冶的血花。

        风轻轻扬起少女鹅黄色的纱裙,裙摆被卷到了如酥如油的春雨里,就像是朝着温暖的春风尽情伸展枝条的迎春花。

        馆丞打着伞匆匆跑过来,待谢琰踩着马镫翻身下马后赶紧往他头顶上递,替他挡住了细密的雨丝。

        谢琰问道:“她在那里做什么?”

        馆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连忙道:“哦,前两天那家人家的孩子实在饿得受不住了,捡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吃,吃坏了肚子又发了高烧,今早孩子的母亲在街上啼哭不止,白姑娘知道后就带了些吃食过去看看他们。”

        话音刚落,就见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了一个妇人,拉着白心芷的手又是哭又是笑,哭着哭着还要跪下,吓得白心芷和一旁的南雀赶忙去扶她。

        谢琰望着眼前的景象,淡淡地道了句:“杯水车薪罢了。”

        说完便无意再看下去,转身进了门。

        馆丞赶紧撑着伞跟了上去。

        没人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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