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梁家老太太

　　梁微微听妈妈说，有个地方必须带她去，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梁微微想了想，可能是要去那个梁娇的老家吧？也许是想去看看当初的真相？

　　妈妈慢慢地开着车，一直在靠模糊的印象查着路标。梁微微觉得有些摇晃，试探地问妈妈：“是不是地震了？”

　　看着一脸惊恐的梁微微，妈妈意识到是自己的烦躁与不安影响到了她，振作起来，认真开车。

　　乡下的路修修补补，眼见着路面越来越高也越来越窄，下过雨后坑也越来越深。

　　车子左右摇晃，妈妈使劲握住方向盘。慢慢的，路标越来越少了，妈妈却越来越坚定了。

　　“因为也没别的路了。”妈妈自我吐槽，“这一路我以前没自己开过，总算是快到了。”

　　在村口路突然变得更窄，妈妈彷徨会儿，靠边挺在了看上去不太会打扰到别人的空地上。

　　“梁村”的石碑歪歪斜斜竖在路口，梁微微绕了一圈不觉得有什么，看妈妈径直往前走也就跟了上去。

　　村里的房子没什么规律地排布，仿佛很随意就选了块地盖房子，但很多已经人去楼空，门前杂草丛生，堂而皇之霸占着。

　　在妈妈第三次走到尽头返回重新往前走的时候，梁微微看到前面有老人家，小跑上去问妈妈要不要问问人。

　　“呀是梁家的媳妇儿吧？”那老婆婆到眼前了突然认出来。

　　哎？梁家的媳妇儿？我们不是来找梁娇的老家吗？

　　这下轮到梁微微紧张了。她记得自己爷爷奶奶早逝，这会儿回到爸爸的老家是干嘛呢？

　　“是呀婶婶。”陈娅扶住了颤颤巍巍的老人，“姑姑家是前面的房子吧？”

　　“对对。”老人嘴唇颤抖着，“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阿斌看到你们娘俩也会高兴。”

　　陈娅把老人扶近家里，再出来的时候脸上没了神采。梁微微害怕，上去抱住妈妈的腰。

　　“走吧，去瞧瞧你的姑奶奶。”陈娅安慰地轻拍微微脑袋，两人扶着往前走，杂草丛生的感觉好久没什么人出入。

　　尽头的黄泥矮墙上随意开了个门，微微不太确定是否要穿过去，就见妈妈停下来，先是理了理微微的头发衣领，然后抚平自己的衣袖。微微看出来妈妈也很紧张。

　　“站那儿干嘛？”里面传出的声音带着愠怒，“晦气给谁看？！”

　　微微觉得自己腿肚子一抖，仿佛要抽筋。

　　“要饭的赶紧走，别等我拿家伙轰你！”

　　“我一老婆子无牵无挂的，小心你后代受诅咒！”

　　里面的人还在激动地喊叫着，慢慢声音越来越高，微微都感觉到人在门边了。

　　“妈妈……”

　　“叫姑奶奶好。”妈妈快速轻声提醒着。

　　“…”梁微微看着一个矮小老太举着扫把出来，妈妈要往前档的时候，梁微微伸手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腕，“姑奶奶好！”

　　“姑奶奶？别乱叫，你是什么人？”

　　梁微微这才发现，这老太太看不见，忙松开抓得死死的手，改为搀扶：“姑奶奶好，我是梁微微。”

　　“微微？”老太太摸索着把扫把靠在墙边，伸手摸到了微微胳膊，虚抓了个空，略有些生气，“你妈妈呢？”

　　“姑姑。”陈娅终于发出了声音，但依旧僵立在原处。

　　老太太脸色更不好了，甩开梁微微的手，摸到墙边的扫把，狠狠往外挥了一下，转身就走回屋里。

　　“还来做什么？阿斌到死都没能回来一趟，你这个扫把星还想干嘛？！”

　　陈娅没想到姑姑眼睛瞎了。上一次来是在市区买了房子后，也有十多年。

　　十多年过去，姑姑对她的敌意不减反增。原先这个春节一家三口打算回姑姑家过年，家里特地准备了一笔钱，打算给姑姑家的矮破小推倒原地重建。年后接姑姑去家里住半年，等房子造好装修好仔送姑姑回来。

　　虽然当时他们都觉得理想是丰满的，操作起来不太容易，但毕竟梁斌是姑姑的心头肉，有他在问题也不大。

　　只是不曾想，梁斌没了。

　　陈娅在过年的时候才想好，不如就把姑姑接去家里同住吧，即使最终成功不了，也希望姑姑知道，在世上她是有个依靠的。

　　北风刮得窗户上糊着的纸片哗哗响。

　　梁微微害怕地站在门口，回头发现妈妈的手冻得通红：“妈妈我冷。”又紧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陈娅天人交战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跟老太太倔强，都多少年前的恩怨了，始作俑者已入土为安，生的人该被珍惜。

　　在陈娅往前走的同时，老太太拿着条披肩走了出来，拉住微微的手摸索着给她披上，然后依旧拉着手把她往里带。

　　“妈妈…”微微不确定地回头望妈妈。

　　“当妈的有时间跟我来赌气，没时间心疼下自己亲生孩子吗？你这人铁石心肠一点没长进过。孩子是我们梁家的，你爱去哪追求梦想就自由地去！有我一口气在，我们梁家的孩子就不会少一口饭吃！”老太太生气地喊着，浑身都气得发抖，但依旧轻轻地抓着梁微微的手腕，“娃儿，饿了吧？你这小细胳膊的，没被照顾好。姑奶奶给你做饭，这儿就是你的家，去那边火炉边暖着。”

　　梁微微害怕地直掉眼泪，在火炉边默默哭着，害怕被老人家听到什么动静。她看着妈妈在门外冲她摆手，然后转身离去。她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被抛弃的孩子。

　　很快姑奶奶炒了一大盆的蛋炒饭，饥肠辘辘的梁微微闻到香味更饿了。姑奶奶招呼她到桌边吃饭，拉她坐下后又把火炉推到桌边。

　　“你这么怕冷得好好补补，气血不足的女孩子将来有的是罪受。吃完睡会儿，我去山上采些灵芝来。”

　　姑奶奶刚想起身，发现微微没有动筷子，顿时血流涌上了脑门，开口的时候却听着孩子发抖的哭声，吸了口凉气又重新坐下了：“多大了怎么还哭鼻子呢？一声不吭的是要吓死我这个瞎婆子吗？”

　　“奶奶…我想我妈妈…”微微抽泣着，压根咽不下饭。

　　“出息点！你爸小学就没了你爷爷奶奶，我也没见他这么哭过。”姑奶奶左劝又劝哄不了孩子，心一横就把自己想说的跟倒豆子似的说了个痛快，“你爸来我这里时跟个豆芽菜一样，我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供他读书上大学，他给带回来个什么玩意儿，一懒婆娘！过门前就当自己是一家之主了，整天使唤你爸做事，天天睡到中午，你爸还被迷得灵魂出窍，结婚就搬走，没跟我说一声那个女人就在外买了房要你爸跟我分家……你妈心狠不让你爸回来，十多年了最终我就摸到你爸的骨灰盒……现在你又被送过来，这女人心狠起来自己辛苦生的娃都不要的，就知道自己享受！”

　　梁微微听得停止了哭泣，肿着眼皮觉得有些累，拿起勺子要吃蛋炒饭，就被老太太伸手夺走了。

　　“冷了，吃了伤胃，你再等下。”老太太颤颤巍巍去重新炒了一遍。

　　梁微微再次吃上烫嘴的蛋炒饭，老太太裹紧披肩，边往外走边用不容置疑的声音交代着：“我给你把床铺好了，吃完睡会儿，把外套脱了再睡。”

　　梁微微钻进被窝时冻得直打哆嗦，想着妈妈什么时候才能来接自己呢，然后就睡着了。

　　上一世的梁微微没来过姑奶奶家，只依稀记得爸妈给一个亲戚买了套房子接出老家，前几年听说这位亲戚老死，爸爸去参加了葬礼。

　　看来就是这位姑奶奶了。

　　这一世梁微微没了爸爸，又找到了姑奶奶家，多少能感觉到悲凉。老太太性子急躁，眼睛看不见整个人更显得古怪。

　　陈娅在车子里解决了三餐，乡下的冬天夜晚来得特别早，她借着车灯找微微的书包里的作业，每本都已经写完，便放心地躺在后座上。

　　距开学还有一周，这会儿本该回到家里，但是有些事情拖不得，陈娅也不是个喜欢拖延的人。

　　遥想当年也是轰轰烈烈地爱过，跟来这个偏僻的乡下也不是没有被吓到过，但有什么能在爱情前面成为绊脚石呢？有的，先是水土不服导致过敏、发烧，医疗环境差在家躺了很久，期间因为饮食作息习惯不同而产生了口角摩擦，梁斌说忍一时风平浪静，婚后就搬出去独立生活，陈娅也就忍受着身心的多方打击，谁知道忍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老太太整天在家中风风火火，恨不得一天洗一百遍床单擦一百遍地，水泥地都快磨秃了的时候，年轻气盛的陈娅终于没法忍受，半夜与梁斌大吵一架后离开了。

　　陈娅理智上能够理解这个姑姑对梁斌的重要，姑姑在出嫁前夕退婚接了弟弟家的孩子当作自己的责任，此后终生未嫁。她一个弱女子，能把梁斌拉扯大并供出一个大学生，陈娅是非常尊敬的。她也是妈妈和闺蜜相互扶持着从大学毕业的，她明白一个母亲对孩子身上注入的所有的爱。

　　但是梁斌的姑姑把陈娅当作了另一个自己的责任，她想将陈娅按照自己的理想改造，这让自小就灵魂自由的陈娅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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