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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十七章一夜无眠


“好极了。”贾如谷说完,不再看白灼。

        他微微侧过身去和苏其央说话,大有一副耳提面命之势:“这些时日里,白姑娘怜惜在下【防和谐】体弱、每日都不辞辛劳地替在下驱车驾马,从无怨言。在下看在眼里,也知道白姑娘是个心肠极好的。”

        “可是白姑娘这个好心肠也不该对谁都施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下只是劝诫白姑娘一句,如何抉择还全凭白姑娘自己定夺。”贾如谷这话说得含沙射影。

        白灼本就不苟言笑,此时的脸色更是难看,浑身的阴郁之气险些要溢出体外来。

        而贾如谷的脸上却还带着笑,说:“在下今日累了,先回房歇息。白姑娘,告辞了。”

        言下之意,是他没有将白灼放在眼里。

        苏其央也很想离开这个气氛紧张的房间,只可惜此处正是她的住所,她找不到借口离开。

        “阿姐,你的这位朋友,看来对我很是有成见啊。”白灼在贾如谷走远后,才缓缓说道。

        白灼垂眸看着地面,苏其央摸不清他现在是什么心情,想来应当不会太好就是了。

        “要不你还是骂我蠢吧,怎么听你叫我阿姐这么瘆得慌?”苏其央打了个寒颤,“你先回屋里去养伤,我这就去替你游说一番,贾如谷他人也不坏的,今日是他心情不好,说话刻薄了些。”

        “莫非在阿姐眼中,这天底下竟是一个坏人也没有?”白灼抬头看她,语气不冷不淡的。

        这倒把苏其央给问住了,她细细思忖许久后,回答他:“好像还真没有。”

        “是么,看来阿姐从前的日子过得很好。”白灼说完抬脚离开,“如你所愿,我回去养伤了,告辞。”

        “贾公子,你在里面么?”在屋外踟蹰已久的苏其央敲了两声房门,“我可以进来么?”

        贾如谷起身去为她开门,笑着说:“真是稀罕事,难得白姑娘主动找我一次,可是为了你那义弟而来?”

        “贾公子看起来很讨厌北狄人?”苏其央有些许的局促不安。

        贾如谷调转身子,走回屋中坐下,说:“谈不上讨厌。中原人待在中原,北狄人待在北狄,这是常理。看着北狄人出现在我大原的土地上,心情难免差上几分。”

        “可上党城离北狄近,往来贸易者也有许多,在此城遇着一两位北狄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苏其央循环渐进地说出她的见解,“不是所有北狄人都是心思歹毒的,更何况他只有十岁,贾公子方才所言太过刻薄。”

        贾如谷渐渐收起了笑,问道:“苏姑娘,与北狄征战多年的令尊若还在世,听到你这句话,应当是不会高兴的。”

        “罢了,不要就此事再做争执了。”贾如谷见苏其央的面色不佳,于心不忍地劝道,“你我皆无法苟同与彼此,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在兜圈子。”

        怕她不放心,他又说:“下次再看见你的义弟,在下会和颜悦色些。”

        苏其央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一事,问他:“玄林呢?贾公子得知我爹的死讯,是不是要走了?”

        他来上党城是为了找她的爹爹,如今得知苏夜已死,他也没有理由继续在城中待下去。

        “玄林先去给父家父送信了,等他回来接我,在下就会离开。”贾如谷不自觉地勾唇,“怎么?白姑娘这是舍不得在下走?”

        苏其央再次点头,道:“同行数日,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朋友。既然要分别,又怎会舍得?”

        贾如谷闻言一怔,默然片刻后,他也抿着嘴笑:“想不到白姑娘的性子如此坦率。说起来,在下心中也是有几分不舍的。”

        客房外的走道上有别的旅客路过,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其央这才进屋来,关上房门,不再站立于门口。

        然后进屋后,她又开始后悔。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应该离开才是,怎么还进来了?

        贾如谷挑着眉,好笑地看着她:“白姑娘还有何事?”

        “无事,我这就走。”苏其央悻悻地回答。

        “在下忽地想起,白姑娘今日怎么不说在下笑得假了?往日里都会说上一两次的。”贾如谷突然问道。

        苏其央想了想,说:“多笑笑,也没什么坏处。”

        “分离在即,在下只知姑娘姓甚、却还不知姑娘名谁。”在苏其央离开前,贾如谷问她,“可是叫苏央?”

        “苏其央。”她说,并没有回问贾如谷的姓名,随后离开。

        夜间,苏其央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下楼去朝小二讨要了一壶浆水。

        刚热过的浆水,在寒冬中喝来下肚,是暖和且惬意的。苏其央飞身上了客栈的屋檐上,一边赏月俯瞰这座城、一边悠悠然地喝着温温的浆水。

        她想学她爹爹痛快地喝酒,可又喝不惯烈酒,便只能喝喝略带酒味的甜酒酿或浆水,反正聊胜于无。发酵的米汤加上糖后酸中带甜,口感也是甚好。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苏其央看着当空的满月,喃喃道。

        许是因为白日里已经哭过一次,她心中虽仍有愁绪郁结,却没有想要再哭一次的意思。

        不多时,苏其央便喝完一壶,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觉得她有些醉了。而后她又很快想起,浆水虽然带着点儿酒味,可是当中并无酒。

        坐得久了,苏其央有些累,随手将酒壶放至一旁。她大大咧咧地躺下,左腿弓起,右腿搭在左腿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和贾如谷的分别是在所难免。她也不怎么伤心,只是觉得这一路走来,兜兜转转,她还是孤孤单单的形影相吊。

        小的时候,她以为她这一辈子过得都会是在姑射山上那样的生活。爹爹死后,她才意识到世间万物千奇百怪,却独独不存在永恒一事。

        她的身边有过爹爹、有过项宇、有过芄兰、有过项守、有过白生香、也有过贾如谷,可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

        或许人生就该是一个人过,她要早日学着如何才能一个人过得逍遥自在。

        “爹爹隐居于姑射山,却没有选其他的地方,会不会正是因为此地离北狄近?倘若两国交战,打起仗来,你还能出力一二。”苏其央望着天上的月亮,问着注定不会被回应的问题。

        “也不知道阿央猜得对不对。”

        贾如谷的屋中。

        也不知道苏其央睡着了么,反正知道苏夜死后的他睡不着。

        自从父皇黄袍加身、自立为帝后,就一再地忌惮武将。现如今偌大的原朝,竟然真的找不出第二个好将军来。

        也找不出第二个太子来,他现在是父皇唯一的皇子,自然而然地成了新太子。

        他本来是个闲散的二皇子,这个二皇子他当得称心如意,得心应手,然而不日后却要赶回宫中举行储君大典,毕竟东宫不可一日无主。

        那日皇兄死去的噩耗传来,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

        悲痛欲绝的父皇让他前往姑射山找苏夜大将军,将之请出山、请回朝廷中来。

        “此去定要守口如瓶,苏夜在姑射山一事,只有朕知道,如今又多了一个你。万万不可让旁人得知此事。”

        “太子死得突然,定与那韩安平脱不了干系。朕从小就告诉你要离你那义父远些。”

        “立储君一事,先暂且搁置。太子之死,朕会先瞒着天下人,等你把苏夜带回来再行他的丧礼和你的立储仪式。”

        贾如谷面上不动声色地答应下,心中却是冷笑。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当初父皇将苏夜大将军赶回田野之间后,不知有没有想过今天这一日。

        他的义父韩安平的确是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可皇兄之死与义父无关。

        皇兄过惯了骄奢淫逸的日子,平生作恶多端。他会因为意外死在众多美人的怀中,乃在贾如谷意料之中。

        只不过皇兄在父皇的面前装得极好罢了。

        贾如谷不由得头疼起来,大原的运势已经每况愈下。

        父皇年逾古稀、老态龙钟,或许没几年就会驾崩。虽然从未有人明说过,可这是朝廷上下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而自己从年幼时便得了重病,被御医断言活不过二十的他如今刚好年满二十,也不知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活。

        皇兄的儿子,也即父皇的皇孙,又不过六岁稚童。

        他的义父韩安平觊觎皇位已久,近些年间也没闲着,一直在旁推波助澜、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着伺机而动。

        这个大原皇室,好像真的要完了。

        此时此刻,白灼的屋内。

        白灼像个死人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他也疼得睡不着觉。

        屋内的窗户大开着,是他故意而为之。

        时近腊月,北方的风凛冽得像刀子一般刮在他的脸上。

        他享受这种自虐般的快感,适当的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也能让人不做傻事。

        北狄的民风不比中原,家中兄弟之间常常会交手斗殴。

        他的母亲身份低微,所以他在家中受尽哥哥们的折辱。

        被卖到中原,也是他那位好哥哥做出来的事。

        他心中有滔天恨意,此等深仇大恨,他日后一定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本以为他会死在那名粗汉手中,却不料被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子相救。

        可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好心肠之人么?

        白灼深深地皱起眉头,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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