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尽欢

待在酒店大堂手续办完，辜欢和姜影落客客气气地告别，也是怕耽误了姜影落第二天的出行，让她早些回去。

        姜影落临走前，说：“好好考，你能行。”

        这口气真像要送学生进考场的大姐姐，辜欢点点头，略带着些许紧张：“我能行。”

        姜影落被这三个字逗笑了，旋即转身离去。

        跟着房卡的号到了房间口，才发觉姜影落给她订了间可富贵的房。

        怎么说呢，就是富贵，看起来价格就不便宜。

        辜欢这一觉睡得踏实，第二天更是坐姜影落派来的车早早到了考场。

        等体检报告出来后，辜欢领取属于自己的号码牌，找到了她的指定游戏仓。躺在里面的触感像是婴儿回到了母体，是被一种很令人安心温暖感给包裹起来。

        随着游戏仓入口的关闭，她的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渐渐地就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恢复了意识，面前突然变得一片光亮。随后，她已经赤/裸着双脚，身着一普通白衣站在了一块身后一望无际青草坪上。而她的面前，则出现了六个路口，分别写着共记十二个大字。

        守辉、刃顷、锋势、湘音、极酣、饮花。

        这六个路口的风景截然不同，上辈子没玩过游戏的她，在湘音和饮花这两条路中反复纠结。

        只因为，湘音之路一路弦乐，歌声清雅抚平人心；而饮花之道极目望去，是一路繁花飘散，美不胜收。

        后来人们笑称，饮花看似风景迷人，其实走来是一道黄泉花路，原因无他，远程法师太吸引仇恨，非常容易阵亡，绝世饮花的苗子半途而亡的不在少数。

        而湘音就是上辈子辜欢所选择的职业了，也就是辅助。神辅是全队保护的中心，可以以一己之力改变局势。然而，更多的普通辅助，顺风时锦上添花，危难时，也只能苦苦挣扎自保，把生的希望寄托于别人的角色身上。

        这辈子的辜欢，却看都没看那两条路，只是用眼神扫了下极酣二字下的道路一眼。那条路仙气飘飘，尽头全是云雾缭绕。她顿了一秒后，毫不犹豫地往刃顷这条路上走过去。

        刃顷此路，黑雾缭绕，电闪雷鸣。

        辜欢的上辈子几乎在看清刃顷的路况后，简直是避之不及地往湘音之路逃去，唯恐下一秒就被刃顷的雷电劈上身来。

        但现在的她，却往这“黑路”上走。是的，饮花被称“黄泉花路”，而这刃顷一路则被称为了“黑路”，只因为这条路一黑到底，任务一出，生王死寇，断无回头。用通俗的话来说，刃顷就是普罗大众所熟知的，刺客。

        狂风肆虐，黑云翻滚，辜欢白衣随风鼓起猎猎而动，她前行得艰难。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一黑衣女子已然在站立等她。

        辜欢行刺客礼，半跪而下，低首抱拳。那女子挑眉，右眼处有一道疤痕自上而下占了小半张脸，却依旧挡不住其花容月貌。她第一时间并没有如辜欢所了解的那样发布新手考核，而是问：“你从前，加入过刃顷门派？”

        辜欢依旧维持低首，不过摇头：“未曾。”

        那女子轻轻颔首：“礼倒是学得不错。”

        随后，她才进入了流程，开始发布新手考核任务。

        辜欢在湘音新手考核的时候，十分局促紧张。虽然考核的npc容姣是个性格极温柔的江南女子，她却在弹琴时，控制不住自己，手不停地颤抖。当然，结果就是她在新手试炼中弹出的曲调不成样子，从此她身上打下了第一个天赋平平的烙印。

        容姣当时轻言安抚了她几句，她却无心与npc沟通，只反复观看天赋平平的称号效果，就觉得世界天塌地旋，认定她的游戏之途断无青云路了。

        后来随着游戏时间的增长，她才慢慢领悟出来，游戏里的这些npc，无论男女老少，都并非只是发布任务的工具。

        他们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也会根据你的态度说出不同的话，甚至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发布不同的任务。

        当然，新手任务是固定发布的，但是辜欢会努力尝试让npc在被设定的程序中跳脱出来，产生不一样的对话，刷出尽量高的好感。

        毕竟，他们口中无心的一句话，可能会对她的游戏生涯带来极大的启发。

        在任务面板上多了新手考核任务后，辜欢起身行礼离开。她离开前，大大方方地凝视这位黑衣女子的面孔，仿佛作普通人一样处理对待，只因为辜欢前世也和这个npc打过交道，知道她不以疤痕为耻，也不惧他人目光，但到底会对一些泰然处之她疤痕的人另眼相看三分。

        如她所料，这位刃顷npc在辜欢假意离去前，突然出声：

        “你不害怕我吗？”

        辜欢站住回身，发觉黑衣女子头顶上的刃顷新手引领npc的称号已然发生了变动，成了“灵戈”二字。

        她微微一笑，对这个她曾经在不同玩家中耳闻过的灵戈姑娘道：“戈姑娘向来菩萨心肠，凡接任务，不杀女童与七旬以上年迈老者。我为何要怕？”

        “你会杀吗？”灵戈看着辜欢的眼睛，辜欢却在此刻呼吸一滞。她差一点彻底陷进灵戈的黑色双眸中，近乎以为灵戈不是npc，而是真正拥有生命的存在。

        就辜欢对灵戈的了解来说，从游戏角度而言，她是一个固定在刃顷新手村的npc，负责10级以下刃顷玩家，身上背负了一个老套的故事。

        她出刃顷任务期间，放过了一名女童。那名女童在长大后回来报血海深仇，虽然没能杀了灵戈还被灵戈反杀，但是也成功把灵戈容貌给彻底损毁，给她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一道疤痕。

        所幸，灵戈并非重貌之人，活得也是坦然，却也不再接刃顷任务，转而定居在了刃顷新手村，负责维持秩序与发布任务。

        辜欢思索一番，终究是抬头沉声道：“老人不杀，小孩必杀。”

        灵戈问：“为何？”

        辜欢却在此刻，突兀地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随后，她回答说：

        “大抵是因为，小孩的隐忍与可成长性，是超过很多人的想象的……哪怕这些大人，曾经也当过小孩。”

        灵戈不语许久，久到辜欢以为她触发完了对话，准备离开之际，却又缓缓开了口：“你的任务，是与我来打一架。”她从袖子里抛了一把小刀给辜欢，“这是你的武器，可以不用留手；但你也可以放心，我以手作刃，断不会伤你性命。”

        而此时，辜欢的任务面板上发生变动，系统的播报声音也随着文字变化而响起。

        “新手任务：在灵戈手下撑过十秒。”

        “任务难度：高。”

        “任务奖罚：未知。”

        辜欢伸手接过刀，却又收进了新手背包里。

        她知道把武器收进背包这种超出古人认知常理的行为，系统会智能地让这些行为在灵戈面前合理化。来不及查看那把刀的属性，辜欢空手示意，开口道：

        “如此公平。”

        她又拉开距离，一点都没有坑了灵戈一把刀的愧疚觉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准备战斗。

        而灵戈显然也并不把随手抛出去的一把武器放在心上，她也只是先行礼，随后身形一动，人竟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显然也不想过多推辞废话。

        辜欢不敢大意，她紧张得近乎汗毛竖起，因为她知道，十秒之下，灵戈并不会隐身消失太久。果然，三秒之后，她耳边风声骤变。辜欢前世在游戏里生死场上打滚许久，被无数刃顷切过的经验让她直接侧身一闪。

        而灵戈的身影也在此刻现行，手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砍向脖颈，被她刚才一闪堪堪躲过。

        灵戈一击不成，竟然还有精力笑赞道：“好反应。”

        但她却没停下切她的身形，却也不再隐身，以极快的速度继续向辜欢压来。

        辜欢心里了然，一味防守就算成功，在她那里的评价也不会很高，她必须要做到的就是以攻代守。

        辜欢虽然当了很久通常被人保护的湘音，但她这辈子起了想当刃顷的念头后，也是对刃顷有一番自我的理解在里头。

        通常而言，刃顷一出，倒不说非和目标要去分个你死我活方可罢休，一击不成先走的也不在少数，但刀刃见血是少不了的事。

        他们精于急攻，自我却也是个高脆。

        想当初，辜欢在游戏后期与她对打的大刃顷水平远远在灵戈今日之上。辜欢只思考了一瞬，就作出反应，飞速转身高踢腿，直取灵戈面庞。

        灵戈虽然不在意容貌损毁，但到底对面孔有着甚至出乎她本身意料的敏感，所以，她下意识地转攻为守，双手交叉，护住面门。

        辜欢未改攻势，一击不成，又切向其腰部。灵戈虽然犯错，但是并未慌乱，转手下垂至腰部，又生生收了一击。

        这两击之后，十秒已过，二者又拉开距离，各自喘息。辜欢并未在这场试炼中受什么大伤，都活了两辈子了，新手试炼再如临重敌，怎么也说不过去。

        倒是灵戈甩了甩手，似是被辜欢的天赋所打动：“你是我无数□□中，见过最厉害的新人子弟了。”

        “是前辈承让，有暗影却不召唤围攻我。倒是我差点伤了前辈，是我的不是……不是，或者是这样，前辈用了暗影分身，不曾让本体与我试炼，实则是我胜之不武。”

        辜欢酝酿了些许时间措辞，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她似乎逐渐想起来为何灵戈会担任新手任务导师了。她的□□虽然在正式战斗中没有完全复制本体的攻击力，却对干扰敌人有着极大的效用，而这个能力用来作新手任务导师应付许多的玩家，似乎也是合乎逻辑的。

        灵戈揉了些许时间手腕，又笑了笑。她的身影随着一道惊雷打下，渐渐有了波动的趋势。

        “也许，我和你的缘分，还不止于此……去努力变得更强大一些吧，强大到足以见到我的本人。我相信以你的天资，会有这么一天的。至于你先前收走的那把刀，你目前还无法让它见血，作个信物存放在你那边便罢了。”

        只听系统播报声音也同时在辜欢耳边响起：

        “新手任务已完成。获得称号：天资卓越。”

        “称号属性奖励：从1到10级每次升级时，玩家额外可以获得一个属性点。部分npc会因为此称号对你产生好感变化。”

        “新手任务奖励：1点经验值；刃顷新手刀（品级：凡）；新手战斗服（品级：凡）；新手鞋（品级：凡）；银鹤刀（品级：未知；状态：被封印）。”

        擅自昧下的刀终究用不得，用了1点经验值升级到1级的辜欢在心里遗憾地摇了摇头，对着灵戈躬身行礼道别。她扫了一眼那个“天资卓越”，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第一世的那个“天赋平平”，不说没有任何附加属性了，还因为这个称号的缘故，后期许多神级npc都自矜身份不与凡流为伍，她是永远见不到面的。

        天资卓越应该算是新手评定人物中最高一批的评价了，辜欢却并不觉得惊讶，到底前世她也随团队上过的多阵营战场，她若是再不得个“卓越”，也辜负了她前世快三年来或多或少间接死在她手上的人。

        风又起，天上层叠翻涌的乌云渐渐有消散的趋势，尽头青山连绵，破云的一点霞光给大地铺了层金色的火焰。

        辜欢仿若踏火而行，素衣白刃，往试炼的白光出口处缓步走去。在即将到达进口前，她回望来时路，进口处依旧乌云滚滚，但在她心目中，却早已不显得可怖。

        于是，再无留念，她跃身白光之间。

        恢复意识后，她发觉自己躺在了一棵参天老树之下。

        树荫婆娑，阳光明媚，风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在天堂。

        然而，系统提示她起id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幻想。

        在现实中的她单名一个欢，原本是极好的名字。欢者，乐也。偏生她是辜姓，意思就生生倒了个面。

        她上一世给自己取了“逐欢”的id，希望可以破除真名的寓意。现在想想，她上一辈子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追逐抓不住摸不着的欢愉，忍受无边思念的痛苦与寂寞。

        重活一辈子的她，却改成了“尽欢”。

        偷来一世，尽欢一场，无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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