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风雨欲来

当北斗七星的斗柄逐渐指向东南方，立夏时节悄然来临。

        天边的堆满了铅灰色的云，风低低地从田野上掠过，吹来山雨欲来的气息。

        辛夷策马飞奔，如一支离弦的箭，从京城西北门出发，笔直冲向作坊。

        蒋明溪还在白窑内，眼镜的难题解决以后，她在空间里埋首研究一项新技术。

        如果有了突破，就能让玻璃窗更加坚固结实。就算达不到现代钢化玻璃的水准，也能防风防震，更适应西北地区的风沙气候。

        “姑娘呢？”

        辛夷下了马，手上还握着缰绳，便急急询问。

        唐元瑶看见她神色急切，往白窑的方向一指，道：“早上我看见主子进去了，应该还在里面。”

        糟了！

        辛夷在心里暗道不好。

        作坊里的人都知道，蒋明溪一旦进了白窑，就对外面的事情不管不问。除非她自己愿意出来，否则没有任何人能进去。

        只恨那贼子发动的太迅速，纵然柏君乐早有准备，消息传到时仍然慢了一拍。

        她赶到白窑门口，果然看见红桃守在那里。

        “姑娘进去多久了？”辛夷问得急迫。

        “快两个时辰了。”红桃见她急出了满头的汗，奇道：“怎么了？”

        “你有办法能联系到姑娘吗？”

        红桃摇摇头，道：“我只能递一张纸条进去，姑娘若是看见了，就会出来。”

        辛夷在心里快速思忖了一番，道：“来不及了。你快在门口替你守着，你快去请唐姑娘、潘掌柜、徐师傅都来这里一趟。事关紧急，一定要快！”

        红桃也被她的急迫所感染，忙取过一旁书桌上的纸笔，用红色颜料画了个大大的圆圈，从白窑的门缝底下塞进去。

        接着，她便去召集作坊的核心人员。

        辛夷抱着剑，死死地盯着白窑大门，心急如焚。

        她跟随蒋明溪的时间不如红桃等人久，也不知道蒋明溪进去后绝不允许人打扰的规矩从何而来。

        在心里犹如天人交战一番，最终她还是克制住了劈门而入的冲动。

        几人来得很快，辛夷语速飞快，道：“姑娘不在，我只好告诉你们，大家得赶紧拿个主意。”

        “京畿大营昨天半夜发生骚乱，情况不明。”她脸色沉重，道：“但我知道，已经有好几股兵马朝着京城而来。”

        四人齐齐一惊，唐元瑶大惊失色，“什么？”

        她见识比红桃更多一些，对辛夷的出现和身份都做过猜测。观辛夷的年纪和身手，岂是普通人家养得起的？

        因此，对她的话，唐元瑶丝毫没有怀疑。

        “作坊在城外，一旦乱起来有可能会成为被冲击的目标。”辛夷又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所有人都赶紧进京，保全性命。”

        庄子上如今新开了一个大窑，在此居住、上工的人，足足有上百人之多。

        “你们说，怎么办？”辛夷看着大家询问。

        红桃摇摇头，道：“不，我要等姑娘出来。”

        是姑娘将她带离牙行，这一年多也是她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她虽然只是丫鬟，不如其他人那么能干，但她绝不会抛下蒋明溪独自离开。

        “我也不走。”唐元瑶坚定道：“要不是姑娘，我这条命说不定早没了，我不走。”

        像她这样商贾人家犯事后被发卖的女子，大多都被青楼高价买走。大户人家买丫头，都是买小姑娘从小教起，不会买她这样年纪的。

        如果不是蒋明溪，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辛夷目光闪了闪，没想到这两名弱女子，竟然如此忠心。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是主仆？

        潘掌柜嗫喏着正想开口，唐元瑶制止了他，道：“潘掌柜，你刚寻到失散的女儿，带她回京城。”

        徐师傅年纪最大，却豪情依旧，拍了拍胸脯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经过？只是乱军，我们做惯了活计，别的没有只有力气不缺。”

        “老潘，你带着女儿赶紧走，这里有我。”他又对唐元瑶和红桃道：“你们都给我走，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让姑娘多一份牵挂。”

        然而红桃抿着嘴一言不发，唐元瑶道：“大不了一个死字，我不怕。”

        眼看说服不了两人，辛夷快刀斩乱麻道：“行，红桃在这里继续守着姑娘。剩下的人，立刻把作坊的人召集起来，要走的要留的，要带走的东西，都要快。”

        作坊不比得其他地方，除了日常生活所用的家具财物，还有对外保密的配方秘技。

        有辛夷居中调度，整个作坊迅速行动起来。到了此刻，也没有再保密的必要。乱军不出大半天就会抵达京城，而他们只是更快一步知道消息，能提前撤离。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空中飘起了小雨，白窑里仍然毫无动静。

        范明全如今管着作坊里所有运输用的马车，他安排着马车载着老弱，年轻的就随车步行，拖家带口的离开作坊。

        离开的，大多都是一家老小。

        烧窑的青壮师傅都想留下来，但徐师傅只点了七八个最壮实的。蒋明溪出来后，要离开作坊最快的方式还是马车。

        若是人都留下来，马车不够用。

        范鸣扑在车辕上大叫：“爹，爹！我不走，我要陪你。”

        范明全虎着脸给了他一巴掌，道：“别胡闹！你小小年纪能做什么？好好陪着你娘，要是惹了你娘伤心，我回来打断你的腿！”

        看着范鸣抽泣大哭，范明全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但他怎么能走？

        蒋姑娘还需要他赶车，他一定要等到姑娘出来。

        雨点越来越大，作坊里要离开的人陆陆续续撤走。徐师傅带着剩下的人把做出来的成品都封在两个大窑里，把配方放到一个匣子里，塞到柴昀的身上，让他带回京里。

        柴昀原本是想留下来的，被徐师傅厉声喝骂了一通。

        “你父母都在京里，作为长子你不能任性！”徐师傅把匣子塞到他怀里，语重心长道：“你好好回去，把这个匣子保管好，就是对得起姑娘了。”

        柴昀无法，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往日热闹的作坊，随着人们的离去，瞬间变得冷冷清清。范明全套好了马车，坐在庄子门口焦急的等待着。

        红桃守在白窑门口，辛夷抱着剑神色肃然。唐元瑶收拾了随身包裹带着，徐师傅等人在门口等候。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腾起一股浓烟。辛夷身子一拧窜上房顶，片刻后才飞身下来。

        “发生什么事？”唐元瑶忙问。

        “打起来了。”

        众人一听，越发焦急。

        “红桃，真的不能进去吗？”唐元瑶问。

        红桃固执地摇了摇头，道：“姑娘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她认认真真补充了一句：“姑娘还说，如果提前开了，她可能会死。”

        众人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不懂为什么会如此严重，但既然事关蒋明溪的生死，那就定然不能打开。

        午时已过，一场急雨陡然而来。

        就在众人的焦灼等待中，白窑的门终于被推开。

        蒋明溪伸了个懒腰，手里拿着红桃塞进去的那张纸。她终于攻克了一个关键性的技术难题，心情愉悦。

        忽地对上这么多双眼，她诧异问道：“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

        辛夷抄起蒋明溪的腰，几个挪腾之间，就到了门口等着的马车上，冲着范明全说：“快走！”

        范明全二话不说，拿起马鞭就走。

        辛夷又返回去，将红桃和唐元瑶都扔上马车，才回去断后。徐师傅等人见状早已行动起来，纷纷上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大雨倾盆而下，原野里三驾马车疾驰飞奔。

        战火已越来越近，不时能听见呐喊声、交战声。

        在马车里，唐元瑶给蒋明溪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蒋明溪被跑得飞快的马车颠得七晕八素，也来不及思考背后的原因。

        总之，跑就是了。

        不管是乱军还是流民，作坊的目标实在太大。如果要劫掠，那一定是首选之地。

        如今，还谁不知道蒋氏玻璃坊呢？

        又有谁，不眼馋这个能生金蛋的地方呢？

        太平盛世有秩序之时，自然是按照规矩来，不敢做那犯法之事。但是，一旦礼乐崩坏，被压制的人性之恶便会被放大。

        蒋明溪十分庆幸，她有这样一群可靠的小伙伴。

        在她没有出来的时候，组织安排了撤离，又不顾危险留下来等她。

        很快，马车到了京城大门处。

        然而，两扇厚重的大门正在徐徐合拢。这不是关闭城门的时刻，肯定是收到了京畿大营作乱的军情。

        “等等！”

        辛夷“嗖”地一声向前窜去。

        这一窜，直接耗光了她全部的内力，让她抵达城门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倒。

        “等一等。”她扶着城门，取出了睿王府的腰牌，道：“后面是睿王府的家眷，等一等！”

        正在关闭城门的士卒，被忽然出现的辛夷吓了一条。又见到睿王府的腰牌，忙对上面正在绞动齿轮的士兵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范明全咬紧牙关，将手中马鞭高高抡起又挥下。

        风驰电掣之间，三驾马车冲进了城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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