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春联

“这府里日日有人到访，倒真是有了新年的味道。”明悟看着管家又送走一个小女使，感慨道。

        萧北替明悟拢了拢披风接话道：“去岁姑娘躲去庄子上得了清闲，今年可没这么舒服了。来相府拜年的人从年前排到年后，这还只是来下帖子的。每年年初三，府里都会开宴，宴请与相府交好的各家官员和女眷，您今年也是躲不了这般人情来往的。”

        “大家主母当真是累得慌，对内照顾夫君子女，做个贤妻良母，对外又要长袖善舞，做得世故圆滑。你说那些个夫人日日脸上堆笑，四处走动，她们回到房间，卸下伪装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

        萧北摇头道：“奴婢想不出来，只知道我们夫人一向是端庄的。”

        琴南说：“我倒觉得她们也是会展开四肢，在床上全无形象的休息的，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人能永远高贵典雅？”

        “谁知道呢，反正我总替她们觉得脸僵得慌。”明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走吧，我回去睡个回笼觉。”

        “姑娘今日不是要去学坊吗？”琴南问道。

        “午后再去吧，反正等她们下学前把年货分下去就行。”

        “其实这事交给我们去办就行，姑娘在家休息也无妨。”萧北说道。

        “这可不行，学坊成立后的第一个年，我怎好不去。”

        “你怎么来了？”明悟看着周道着了一身宝蓝色长袍，腰间坠了自己送的墨翡玉佩，梳了普通学子的发髻，用银冠固定，他年纪本就不大，作了学生打扮后，更是比平日着官袍少了两分威严，多了几分活力。

        “阿遥在这上课，前几日没空过来看看，今日得闲，我这个做哥哥的，来看看妹妹授业的地方，没什么问题吧，简坊主。”周道冲明悟使了个眼色。

        明悟才想起附近随时有夫子和学生来往，开口道：“自然，那周大人随意参观，别扰了学生上课就行，我就不奉陪了。”

        “等等。”

        “周大人还有和吩咐？”

        “吩咐不敢当，不知简坊主可有时间，给我介绍介绍这坊中格局？”

        “萧北，送周大人去周夫子的课堂外面，她一会就下课了，劳周夫子带其兄长参观参观。”初琼学坊整个设计格局，明悟早前就给周道看过，以他的脑子，里面的机关和路线早该记清楚了，明悟翻了个白眼，去了学坊留给自己的休息室。

        “我。”周道看着佳人远去的背影，抬脚想跟上去，被萧北伸手拦住了去路。

        “周大人，请吧。”

        “姑娘为何拒绝周大人？”琴南好奇地看向明悟。

        “他既然嘴硬，我当然要配合他一下。行了，先不管他，年货都搬来了吧。”

        “都送到了，放在春晖堂了。”

        “你差人去各班说一声，让学生们下课自行前往领取，领取的时候记得对牌子，然后做上记号，免得误领了。还有送给夫子们的那些东西，直接给她们搬去影烛轩吧。”

        “那几样添头呢？”

        “等学生们到春晖堂的时候再与她们说，才艺比拼，这次比得就是出其不意。”

        “是。”

        在大景，也是会有学业考核的。学坊的考核早两日就结束了，明悟这次特意过来，就是临时举办一个才艺比拼，给前三名赠予额外的奖励。她用不上的珠翠钗环实在是太多了，许多新置的没来得及用就在贵人圈过时了，简夫人又不许她戴出去，与其放在妆奁里落灰，不如做奖励送出去。

        琴南代明悟宣布了比赛的规则：“此项比赛的题目很简单，这个把月于学坊所学之心得，可作画，可作文，吟曲吹弹，刺绣雕刻，都可以，由各位夫子评分，前三者胜，奖赏便是摆在那里的三样首饰。”

        首饰用玻璃柜罩着，底下是铺着红布的沉香木，看着更叫人眼馋了两分。

        周道跟着周遥一起来了春晖堂，顺便一起凑到了明悟身边：“你这比法有意思，看似每个人都能选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比拼技巧，可实则最后除了技艺，更重内在表达。”

        明悟一笑，周道这人只要愿意，可做天下做大的佞臣，可惜平日里不愿意在这方面动心思。

        “你俩笑什么，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周遥对于眼前的狗粮一脚踢翻并请求解释。

        “这里上百的学生，每项技艺，总能有那么一两口技法娴熟的，那么这些人凑在一起比赛，除了自身技艺要好之外，就要看意境的对比了。”

        “原来如此。”

        明悟虽然是存了心思，想看看学生们对于深处的思想学习的如何，实质上并未抱多大的希望，毕竟学习的不久，可是这次的小比拼却给了她惊喜。

        第一名是一个弹奏琵琶的甲班学生徐妍，曲子是她自己谱的，取名《仰止》，节奏大开大合，其对指法的要求极高，珍惜的是她已经得了琴心，全乐感受了女子的勇敢坚毅，飘逸洒脱。

        第二名的学生名叫钟琪，表演是一场剑舞，舞蹈的判断以其难度为主，难得的是为其舞蹈作配乐的女子是徐妍，钟琪的舞蹈情感与音乐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不过教习舞蹈的夫子以为比之《仰止》略逊一筹，毕竟以甲班的年龄修习出琴心，整个学坊可以说是无人能及。

        “去问问第三名怎么还没定。”

        “姑娘，对第三名的选择，两位师傅起了争执，请您前去一判。”

        两幅作品，一副是明悟之前帮过的那个学生严慧的双面绣，绣得是一个女子于案前做针线活的场景。另一个作品是叫江悠悠的学生所作的画，全篇无多的水墨，只用黑色勾勒了冬日的墨竹。

        “双面绣虽然珍贵，可是小江的墨竹更是体现了浓缩之精华，其针叶锋利，竹节连接细腻，亦体现了为人该有之傲然。”

        “严慧的作品虽然家常，可是生活气息更叫人一眼动容。”

        “明悟看两人争执不下，出面打圆场：“既如此就让在场的学生来评价，她们更喜欢哪一作品吧。琴南，你去将这两样作品展示给其他人看看，请学生投票，票数高者胜。”

        “最后一票，严慧。江悠悠共计票数四十六，严慧共计票数四十六。”琴南回头看向明悟，“姑娘，平票了。”

        “那就并列第三，至于奖品么。”明悟想了想将手伸向自己头上的珠花。

        严慧从一旁站起，冲着夫子和明悟的方向福身道：“不知学生可否求一样奖赏。”

        明悟放下手看她：“你说说看。”

        “学生早前听闻坊主写得一手好字，年关将至，不知可否向坊主求一副春联。”

        “这有何难。”

        等众人散去，严慧跟着明悟一道去了书房。

        明悟摊开红底的纸张，提笔写下：岁岁年年常相似，朝朝暮暮喜自由。

        严慧看着明悟写下的横批轻声念到：可待。

        “人之喜忧，当随己心，而非他人言。”明悟说道。

        严慧今日的绣品，技法娴熟，以明悟看来，是当之无愧的第三，可是从内里，能看出她的迷茫，展现在绣品中，就是女子脸上的表情，可看出下针时的犹豫。这些日子，估计又有旁人的闲话，扰了她心中的坚持。

        “多谢坊主宽慰。”

        琴南拿出一个红封塞到严慧手中，将其吓了一跳。

        “坊主，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你是比试第三，这是你应得的。我送给其他三人的首饰，第一名的价值十两，第二名七两，第三名五两。这里头呢，正好五两，你拿回去，和你母亲好好过个年。”

        “可我已经和您要了一幅字了。”严慧摇头推拒道。

        “我的字又不值钱，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母亲算是红袖阁的老人了，你在初琼读书，那这字就当作新年贺礼送你便是。拿着吧，待你读书有成，做个活榜样，让更多的女子来初琼读书，就算是谢过我了。”

        严慧接过红封，欲跪下磕头，又想起明悟不爱此举，便点头认真道：“学生一定不辜负坊主的期待。”

        严慧离开书房，周道踱步进来，笑道：“悟娘，我可是要吃醋了。”

        “什么醋？”

        “你可从未给我写过春联。”

        “你一个三品大员，才学，书法，哪一样不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哪里需要我给你写春联。

        “这话可不对，我要你的春联，看重的难道是里面的内容之深，笔法之精吗？”

        “就这么想我写？”明悟笑道。

        周道殷勤地点头，看着明悟。

        明悟提笔道：“那我给你写一个。”

        周道看着手中两张红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连横批都没有。

        “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我给我祖母送贺礼的时候，都不说这话了。”

        明悟抬眉道：“小女子才识浅薄，周大人莫怪。”

        周道怕自己在逗下去，小丫头会给自己来两脚，陪笑道：“甚好，甚好，回去我就贴在房门上。”

        明悟笑了笑，其实这对春联，看似玩笑，却是她心中期盼。什么仕途顺利，还是万民福祉，那都是周道的愿望，她只希望周道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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