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女子学坊

十二弯着腰进到书房：“公子，吕先生来了。”

        “快请进来。”

        十二给吕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吕慎进门，恭敬地将门关上，守在门口，免得旁人靠近。

        “怎么突然前来，是有何要事？”

        “公子前阵子要查的关中那人，属下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说说看。”

        “如今宫中的淑妃娘娘，曾在关中有一位路姓好友。”

        “淑妃娘娘？庄王生母！”

        “淑妃幼时长于关中，后来因为要启蒙读书，才由外祖家接回平京。不过，后来似乎没回到过关中，一直待在平京直至入宫。属下关中的朋友偶然得知那位路姓姑娘和淑妃在幼时有过交情。不过，此事和庄王，以及淑妃背后的王家是否有关，属下还不敢断定。”

        “此事我会派人去查，辛苦先生了。”

        周道说完，看吕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先生还有事情？”

        “属下一直觉得，公子对庄王似乎颇为看好。”

        “吕先生以为如今天下之势，庄王可堪大任？”

        “庄王如今在朝中与太子分庭抗礼，其军功卓越，仅次于周家。至于人么，从其成名战役来看，说句僭越的，他有一个帝王该有的冷酷，军事政治能力也是当今圣上的各位皇子中最出众的。至于到底有没有登顶之力，为君之能，属下还看不出来。”

        “那就再看看吧，最终结果，你我只能做推手，做棋子，而非弈者。”

        “公子就没想过自己成为弈者吗？”

        “天下大势，非一人之力所能决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我只能在滚滚潮流中尽力而为，然未来之光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周道看着窗外，已是秋风萧瑟的时节，只有几缕阳光照射到的墙根处，却发出了几根嫩芽。

        吕慎道：“虽非弈者，然在棋盘上，也可自己决定落子于何处。”

        “是啊，只盼可为天下，为百姓尽力一二，不负官声。”

        “我以为公子要说为君分忧呢。”

        “君之忧，正该是天下太平，国家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吕慎点头道：“然也。”

        琴南手肘碰了碰萧北问道：“姑娘看什么呢？”

        “昨儿季掌柜搜罗了两张新的舆图，姑娘拿着书对着看呢。”

        “咱们姑娘是想不出门逛遍大景吗？”

        “别家姑娘都爱装扮自己，再不济爱看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咱们不爱看那些话本子，就喜欢看这些男子爱看的书。”

        “错。”明悟插口道。

        “错了？”

        “这不是男子爱看的书，若是女子能有机会获得和男子一样的教育，那么也会有女子爱看这些，甚至不止这些。而不是如今这般，困于后宅，所知所闻，不过萧墙之内。启蒙之要，个中缘由，皆源于此。”

        明悟突然站起：“有了。”

        “有什么了？”

        “我知道要开什么了。”

        “铺子？”

        “不开铺子，咱们开一个女子学坊。”

        “可是穷人家的女子无钱读书，至于稍有些钱的人家，一向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至于富贵人家的女子，都有上门的教书先生，您若是要开个女子学坊，该招什么学生？”

        “学坊不是铺子，非以盈利做目的。”

        琴南不解道：“可是夫人不是说想把生意再做大一些。”

        “我且问你，相府缺钱吗？”

        “自然是不缺，可是谁家会嫌钱多啊。”

        “想赚钱，只要天下太平，父亲还官居右相，那就有门路有银两，那么我们家的铺子也无人敢来骚扰。可是开学坊就不同，我想给那些穷苦的女子一个机会，这天下只要多几个女子养成女子当自强的认知，就能多影响几个她们身边的人，终有一日，女子不必再屈居后院，亦可再这天地间自由挥洒，而不必被冠以抛头露脸的荒谬之名。”

        萧北提出质疑：“可是姑娘，若是一个人想要踏出这一步，而周遭所有的人都说她错了，那可怎么办，只怕那一点勇气都会消磨。”

        “所以，学坊不仅要教，还要给她们机会。”

        “奴婢不大明白。”

        “咱们家这么多的产业，可总有人浑水摸鱼，我之前看过账本，一些事情女子也可做得，却偏偏选了些只知道捞东家油水，不晓得做事的人。男子体力好，女子多细心。体力好这一项，只要不是需要搬重物之列，并非无可替代。咱们学坊不仅要教各类手艺，还要督促学生强身健体。不过这只是问道设想，具体的我还得再想想。”

        “姑娘这话听着好，可是做起来太难，天下悠悠之口，岂是一时能改变的？”

        “自然不是一时就能做到的，甚至需要几百年的光景。我只是希望，若是碰见不好的时候，女子能自食其力，而非只能屈身于男子。在乡村，总会听见有人对女子说，家中怎能没个男人呢，家中没男人是会被欺辱的。可是那男子一无所成，只会打骂自己的妻子，何其荒唐。可惜，时代如此，还好以后。”

        “以后什么？”

        “终有一日女子可以昂着头告诉天下人，我靠自己养活自己，并非必须依傍于男子，这不是丢人的事情，不过是自己对生活的选择罢了。”明悟合上书，“不过都只是我的想法，能做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既然想到了，总归要试试。”

        “姑娘要和夫人说吗？”

        “那不然我哪来的钱办学坊，请先生。”

        琴南也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有点蠢，吐了吐舌头，尴尬一笑。

        “你们俩，还要澜东和浣西，也得去上课。”

        “我们也要去？我们去了谁照顾您啊。”

        “轮流去不就行了，我本也不需要你们都贴身跟着。往后嫁人，出了相府，我可不想你们几个变成以夫为天的女子，若是受委屈，连话都不敢驳一句。”

        “姑娘放心，我们才不傻呢。”

        “你是不傻，就怕有了心仪的男子，成家以后，脑子糊涂，还是要多懂一些的好。”

        萧北说道：“姑娘说的对，咱们听姑娘的安排就是。”

        一夜好眠，明悟晨起就去给简夫人请安，又说了自己的想法。

        “女子学坊？听上去可行，阿宁是想做成慈恩堂那般？”

        “非也，慈恩堂不过是授人以鱼，我希望能授人以渔。”

        “我呢，本想叫你开间铺子赚钱，往后放在你的陪嫁中，这是你自己张罗起来的，也让你更明白如何执掌中馈，能往后在婆家更有底气。你倒好，想着去做慈善了。”

        明悟挽着简夫人的胳膊：“女儿现在一点点跟着娘学，已经很好了。再说开一间铺子，只要不是想把生意做得名动平京，甚至整个大景，并非难事。咱们这样的人家最重名声，若是女子学坊能办起来，也算是有个好名声不是。”

        “这可不一定是好名声，教穷苦人家的女子本事固然是好的，可你只是想教本事吗，你还请夫子教那些科举才要学得东西，也不怕旁人说你不安于室。”

        “可那样的人家，女儿与其话不投机半句多，往后定是相处不好的，娘也舍不得把我嫁去，不是吗？”

        简夫人刮了一下明悟的鼻子：“你呀，这事我会考虑。不过具体如何做，你的得写出来叫我瞧瞧才行。”

        明悟难得地将头在简夫人怀里拱了拱，撒娇道：“娘最好了。”

        “女子学坊？”周遥放下手中的茶盏，略感兴趣地看着明悟。

        “是啊，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好啊，我也来行不行？”

        “琴棋书画，你又没兴趣学。再说你也不缺先生，我这是专门为穷苦人家的女子设的。”

        “不是，我是说，我来做先生？”

        “哈？”明悟听完愣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是说了嘛，想让那些女子强身健体。那总不能寻一个男武夫去带着她们吧，我最合适了。”

        明悟认可地点点头，又摇头道：“你这大将军家的姑娘，去给人做女师傅，大将军会同意？”

        “你也太小瞧我爹娘了，你不知道吧，从前我娘也是上过战场的，不过是后来生我的时候伤了底子，才甘居后院的。你不信，我今日回去就去寻我娘问问，明日你就知道了。”

        “我信，不然哪能培养出你们兄妹三个人中龙凤啊。不过这事，肯定是要周将军周夫人同意的，我可不敢自专。”

        “知道了，我回去就去和母亲说。这人中龙凤还是莫夸了，我听得都脸红。若是大哥二哥，尚且当得起少年将军和才子之名，我可不行，娘日日说我若是个男子，就是要被天下闺秀嫌弃的懒汉。”

        随侍的女使们捂嘴笑出了声，明悟也是笑道：“作甚这般妄自菲薄，阿遥心善豁达，我可喜欢得紧。”

        “那是因为你我是好姐妹，若是我变作男子，成为你要考量的夫婿，就不这么想了。”

        “这天下真正的能者凤毛麟角，大多数只是普通人罢了，你我也只是普通人。再者你不过是和你两位兄长比懒惰了些，你看这个平京的闺女之中，谁有你的体力好？只要品行端正，顾家上进，长得不丑就行。”

        “长得不丑是什么要求，难道不是俊逸俏郎君吗？”

        “你说得俊逸俏郎君是陆钦吧。”

        周遥红着脸去挠明悟：“那你说得长得不丑难道是我二。”

        明悟赶紧捂住了周遥的嘴：“我不过是说一般女子寻夫君的要求罢了，可没想着谁。”

        周遥凑到明悟耳边：“确实，阿宁可不是一般女子，我二哥也不只是长得不丑，那也是俏郎君呢。”

        两个人又笑着闹做一团，门外简夫人的贴身女使普若低着头皱眉，她虽然没听清周遥说了什么，但好像是自家姑娘有心上人的意思。

        琴南走进：“普若姐姐怎么来了。”

        “替夫人给姑娘送两身里衣，都是夫人亲自做得。”

        “那怎么在这等着呢，快进去吧。”

        “我听着好像里头有声音？”

        “是啊，周姑娘来了，不妨事的。”

        “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麻烦你把衣服交给二姑娘。”

        “是。”

        普若离开后，琴南招了院子里的洒扫女使过来：“刚刚那位普若姐姐何时来得，在院子站了多久？”

        “没来多久，我看刚到屋子外头，正想进去通报，琴南姐姐您就来了。”

        “今日外头伺候的人呢？”

        “姑娘让浣西姐姐去拿东西了，门口一时就没了人。”

        “知道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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