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未料转身的时候遇见了迎面走来的陆经觉。她还没开口，车里的小人已经眼尖发现，开了车门蹦跳出来。

        她嘴里喊着陆叔叔，熟稔地扑了上去。

        陆经觉一手托起挂在怀里的顾禾曦，扬起笑容对着走近的白林汀。而对于近在咫尺的赵木景，却置若罔闻。

        “她看起来还挺有活力的。”

        “是呀，挂完瓶烧就已经退了。这孩子真像老顾，壮得跟头牛似的…”

        “妈妈！你怎么说我是牛啊！人家明明是小公主…”

        “傻丫头。”陆经觉捏了捏顾禾曦嘟起的嘴巴，宠爱地笑笑，“妈妈是在夸你的小身板结实，跟你爸爸一样强壮。”

        他转过脸，又是对着白林汀，笑容里隐约带上了几分落寞，“还是老顾聪明，名字是该取得接地气点。不像我们家暖暖…燕子，可能注定留不住吧。”

        “经觉…”

        白林汀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安慰，而不谙世事的顾禾曦则心直口快接嘴，“陆叔叔，老师说了，小燕子都是去南方过冬的，冬天就看不见…”

        “曦曦！”

        顾禾曦被无缘故喊了一声，吓得抖了抖身子，亦大了嗓门回呛自己的母亲，“干嘛呀！我说的不对吗！？”

        白林汀冲陆经觉尴尬笑笑，伸手将顾禾曦拔了下来，“好了，别缠着你陆叔叔了。”

        小丫头站定身子，仰起头，好似还有些依依不舍。陆经觉于是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瓜，浅笑着安抚，“小公主再见，改天来家里玩。”

        他们道别后散去，徒留了赵木景一人。在小区门口吹了会儿冷风，这才慢慢踱步回去。

        是啊。他夭亡的那位千金，名唤陆燕暖。

        原本是取义“草平天一色，风暖燕双高”的未艾方兴。

        却应了个“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家破人亡。

        是她，一手造就了他的悲剧。

        ……

        都说，感冒的一般周期为七天左右。期间不论吃不吃药、看不看病，经过临界点，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赵木景这病奇怪，反反复复的。拖到了新年都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

        这天除夕，外头到处喜气洋洋的，衬得只有赵木景和陆经觉两人的屋子里格外的孤寂悲凉。

        恰巧来探望的白林汀或许是担心两人在这急景凋年的时候寂寞，还特意好心地邀请了去家里守岁。

        陆经觉外出办事，赵木景闲来无事，便一个人先去了。

        顾家不大，颇有些江南风情的独栋洋房。米白的外壁，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尤为纯净。花园里光秃秃的枝干随风摇曳着，有些衰败，给人感觉镀了层时代滤镜般的焦黄。其中盛开的两束腊梅，红艳艳的花骨儿正美，丝丝幽幽地散发着香味，伴随着隔了门听不真切的欢声笑语，冲淡了冬日的清冷，流露出一股温馨和睦的气息。

        赵木景莫名隐隐激动，抬手叩响了大门。好像三年来，头一次有了如幼时般过年的欢快。

        应门的是顾禾曦。辫着颇为复杂的甜美发髻，小小的身子裹在毛茸茸的红色线衣里面，穿了黑色的灯芯绒短裙，趿着粉白色的毛毛拖鞋。仰着小脸，十分的喜气洋洋。

        顾流烨在她的后头半仰着身子露了露脸，笑着招呼赵木景进去。

        她被热乎乎的小手牵着到了两位大人走不开的厨房重地，被眼前这幅美好的场景深深打动了。

        那是她曾梦想的生活。能有一天，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做饭。她洗菜，他切菜。她不小心被油溅到，他担心地扶了手过去细看。

        柴木油烟，其实比鲜花美酒更打动人心。

        白林汀跟顾流晔忙着准备晚上的大餐，腾不出功夫去招待她。赵木景也不忍心破坏眼前的和谐，只得退到一边和顾禾曦玩了起来。

        陪着搭了好一会儿的积木，才听到了宛如天籁的门铃。

        她放下手中的木头块，站起身子理了理裙摆，小跑着赶去开门。还没来得及扬起笑容，就被大门带起的寒风吹僵了脸庞。

        一对看起来甚为般配的璧人，就站在这寒风的前端。

        女人戴了一顶红色的贝雷帽，衬得含笑的双眸更为明亮。长长的黑发打着卷，柔顺地披在胸前。娇小的身子裹在藕色的羽绒服里，因为发冷而微微颤抖，不自觉靠近了她右侧的男人。

        那抹笔挺的身影，穿着黑呢大衣，插了兜面无表情。他好像不会觉得冷，脖子上除了黑白叠穿的衣领以外，再无其他。

        赵木景忘了让门，仿佛赌气似的，只是呆呆站着。心想着，仔细看看，他们二人似乎也没有那么相配。

        在她肆无忌惮打量的过程里，陆经觉不胜其烦地从兜里掏出来手。体贴地为靠近自己的女人把门推开，忽视挡在眼前的女人，跟着侧身挤了进去。

        这一幕好像黑白默片，参演的三人都乐意没有刻意寒暄的台词。

        迎面的气温很低，似乎比赵木景来时更冷了。

        身后又传来了热闹的欢笑声。

        她垂下眼睛，抿了抿唇，润湿干燥的嘴唇。

        回到客厅，陪着顾禾曦继续刚刚未完的建筑大业。

        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把一个三角形的红色木头放在了建筑物的顶端，扬起笑脸对着心不在焉的赵木景，“姐姐你看，城堡建好了！”

        赵木景停下还无意识去放积木的手，笑了一笑，“曦曦真棒。”

        “这个城堡很大的！”她夸张的张开手臂，小嘴巴可爱地鼓了鼓气，“爸爸妈妈我，还有姐姐和叔叔，都可以住进来了！”

        赵木景附和着点头，“是啊，我们可以一起住了。”

        “嘿嘿。我跟爸爸妈妈住这里，姐姐和叔叔住这里。这里有小花园，可以种花花，还可以养小狗狗。姐姐跟叔叔要是有了小宝宝，还可以在这里玩。”

        童言无忌，赵木景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下一秒，背后传来了一句有些陌生的女音，“经觉，顾大哥的女儿长得和他真像啊。”

        赵木景本是随了顾禾曦一起跪坐在地毯上，听到声音后慌忙起身，却不小心踩上了一块散落在地上的积木。身子一斜撞上了茶几，把才搭好的积木整个碰倒了。

        仍坐在地上的顾禾曦在一片哗啦声中垮了脸，嘴巴瘪瘪，好像就要哭出来一样。

        赵木景忙又坐下道歉，手忙脚乱地挽留残局，甚至没有心思去顾念脚底的疼痛。

        那个温柔的女声再次响起，“曦曦乖，阿姨带了娃娃给你哦，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小孩子的注意力最容易被玩具吸引，顾禾曦也毫不例外。她动作敏捷地起身，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后去了。

        赵木景低了低头，依旧固执地重新搭起城堡。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自己还真是容易讨人嫌，空手来不说，还毁了人家饱含心意的城堡。

        能听到身后的欢声笑语，意味着和乐融融。

        赵木景忍着没有回头一眼，只是专心地重又搭好城堡。为了它的坚固，还特地粘上了不容易留痕的纸胶。

        等到她完成这些工作，除夕宴也就开始了。

        顾禾曦可爱就可爱在从不记仇。这个小小的女孩有一颗庞大的内心，她聪明大方，活泼而又善良。她似乎，毫无缘由地格外喜欢赵木景。

        眼下，她又早就把刚才的那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闹着让顾流晔把自己的专座搬到了赵木景身边，乐呵呵地坐了上去。

        白林汀在饭桌对面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吃饭皮，我还是一块坐过去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顾禾曦坐着摇晃起来，抓了赵木景的手不放，“我就要跟姐姐一起坐。”

        白林汀气得忍不住吹胡子瞪眼，“不是不让你跟姐姐坐，妈妈一起坐过去也不行吗？！”

        顾禾曦斩钉截铁，一字一顿地点头，“就！是！不！行！”

        顾流晔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想吃胡萝卜。别晃了，坐好仔细摔下去。”

        赵木景了然，对着白林汀笑笑安抚。

        顾流晔又道了遍谢，这才绕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赵木景依着习惯坐在了角落，把和陆经觉中间的位置留给了汤菀菲。

        不用感受他身上冷漠的气息真好，不用迎着他探究的视线真好，离他远一些心无旁骛地照顾顾禾曦真好。

        这个脉脉温情的晚宴，是赵木景三年来吃过最舒心的一次晚饭。

        因为热闹。

        不间断的说话声、酒杯的碰撞声、童言稚语引发的哄笑声，无一不为她织起了一件藏有魔法的隐形斗篷。

        她在这其中从容自如。还把顾禾曦照顾得很好。

        没给她吃太多难以消化的荤食，倒是哄着吃了一些平常碰都不碰的蔬菜。

        白林汀抱歉之余，又是格外的感激。

        一晚上没跟她说一句话的汤菀菲竟然也在一旁帮腔，“赵小姐如果有小宝宝，一定也会是个好妈妈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也不看她句子里的主角，风轻云淡的，却让人想不通为何把重音放在了“小宝宝”，而非“好妈妈”这三个字上。

        而句子本身，也很不合时宜。因而就被好心的人岔开了。

        赵木景的耳边又莫名响起和顾禾曦在积木城堡前的对话，无声地裂了下嘴巴。

        因为不小心咬到了花椒，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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