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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有时候黎羽会觉得,她妈妈真是生来折磨她的。

        奔去展销会的路上,“折磨”两个字大大地挂在她的脑海里,从小时候她妈妈对家庭的不负责任,到爷爷奶奶和爸爸出事,到出事后她妈妈不停歇的咒骂……家里出了那样大的丑事,她一直努力地当个众人眼里的好女生,乖巧、听话、懂事、勤快、努力、成绩好,但是每一回,都是她妈妈撕破脸皮,将她连同她自己的自尊踩在脚底下,把她所有的努力都化成流水。

        这种感觉,在见到沈渔的时候,更强烈了。

        黎羽到达广场的时候,整个广场都布置成了另一副样子,大大的雨蓬撑起一个硕大的账蓬,账蓬内外,都是人山人海。

        她妈妈已经被带出来了,被一群人围在正中间,还未走近就远远听到她尖利的叫骂声:“你个女表子,你妈妈是老女表子,你是小女表子,在老娘面前装什么相呢?”后面还跟着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器官名。

        黎羽停了停脚,恨不能眨眼间就消失在这个世界。

        然而不行,那个人是她妈妈。

        好些手上提了不少东西的一边看热闹一边嘻嘻笑:“那是个疯子吧?脸丑怪成那个样子,怎么家里也敢放出来吓人?”

        邻居大概也觉得这事很丢人,倏忽一下就不见了人影,黎羽只好忍着屈辱走上前,扒开人群含泪叫了一声“妈”。

        本来还嫌她碍事挤来挤去的围观群众立马从两边散开,所有人都回过头来。

        黎羽涨红了脸。

        然后她就看到了沈渔。

        她今日穿得可真漂亮啊,穿了件浅色的衬衣,领口微开,露出白晳漂亮的一点锁骨,衬衣扎在黑色的裤子里,脚下是一双浅浅的小跟皮鞋,腰细腿长,窈窕美丽。

        她还戴了一顶浅粉的花边帽,本来短发的她看起来还有些男孩子气,这帽子一戴,立马就让她成了个粉嫩嫩的少女。

        时尚、漂亮、纤柔,就像她在电视里看过的那些城里女孩儿一样。

        想到自己现下这一身……黎羽瞬间有种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可是对上沈渔平静轻飘的目光,她又忍不住站直了。

        “妈。”她走过去,俯身扶住赖在地上的人,都想求她了,“妈,到底怎么回事,您能别先骂人吗?”

        她听到有人指指点点说“这女儿还像样,当娘的怎么这个样子啊?”她也没有多开心。

        黎母已经陷入半疯,指着沈渔说:“这个死女表子,说我偷他们的东西,我呸,我偷她什么东西了?是她们欠我的,她一家都欠了我的!死女表子……”

        又是一连串的咒骂,简直是不堪入耳。

        黎羽下了死力掐她的手臂,然并卵,她妈妈骂兴上头,甚至还一把甩开了她:“你掐我干什么?我是你妈!你这副样子,是看我不顺眼,要和外人一起来逼死我吗?我就知道你平时都是装的,看着对我好,要孝顺我,实际是巴不得送我去死!”

        眼看她是非不分得连自己女儿都骂上,围观群众看不过眼了,纷纷指责她,然后瞬间,现场战火一片混乱。

        沈渔扶了扶额:这都是什么事?

        瞄见黎羽看向她的目光隐隐含着敌意和恨意,沈渔觉得,这个可怜的以后会死在“沈春梅”手里的女配,自己还是别跟她结仇太多了吧?否则,就算她把沈春梅处境改变了,万一这姑娘不长眼硬还要怼上来怎么办?

        沈春梅可不是她。

        于是也不理黎羽她妈妈那高亢的骂人声,好声好气跟黎羽解释说:“你妈偷的不是我那里的东西,她是拿的别人家的货,被捉了现形,我只不过是被人叫来处理的。不过显然你妈妈并不乐意见我,我一来她就撒泼、骂人,根本无法交流。你既然来了,那就劝劝你妈,东西拿了就拿了,人家追回去了没造成什么损失,本来也不会拿她怎么样,好好道个歉也就完事了。”

        沈渔自问自己这话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次的事和上回她大闹自己家不一样,上回她是带着人明抢到家里去了啊,她不拿出点手段,以后是不是要无穷无尽应付她?

        这回她偷的就是个头花,卖价也不过是一两块钱的东西,扭送到派出所,人家都还嫌多事呢。要不是黎羽她妈妈被抓了后就撒泼打人,把被偷的老板给抓伤,根本也闹不出这么大场面,更不会惊动到她。

        所以,让她跟人道个歉,是

        最起码也是必要的。

        谁知黎羽却根本没感受到她半点好意,在黎羽看来,沈渔不但目光是高高在上的,连语气、表情,都带着一股子俯视的味道。

        她当即硬着脖子说:“不用了,我妈偷了什么东西,我照价陪,照十倍赔,可以吗?”

        卧槽,这么豪爽?沈渔都只说“拿”呢,她当女儿的倒承认是“偷”了。

        被偷的老板本来看和母这样子还挺脑壳疼的,闻言瞬间就嗨起来了,极欢极快地应道:“行啊。你妈妈她偷我的东西,卖价是两块,进价一块五,我看你和小老大好像认识,也不要你多的,按照进价,赔个十五,连她抓伤我的事也就可以过去了。”

        黎羽:……

        什么东西?为什么要那么贵?一个破头花,不就是五毛钱的事吗?

        她是有钱的。在学校的生活费,省吃俭用,偷偷存了十五块钱,原本是想给自己买学习资料兼有时候请同学客的——他们班同学感情好,那些人出手也大方,时不时请喝瓶饮料吃点小零食什么的,她不能光吃不请吧?家里这个样子黎母也不会给她多的零花钱,就只好从自己生活费里抠。

        开学抠到现在抠出来的十五块……黎羽感觉钱在自己袋子里烫手,她妈妈听到说要赔十五块,这时候也不骂人了,死死盯着她,仿佛只要她拿出那十五块钱来,她就要扑上来咬死她。

        放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黎羽已经在心里甩了自己十七八个耳光了:为什么要逞强,为什么要出这个头?为什么不替妈妈道歉服软把这事混过去算了?韩信都能忍胯下之辱,她为什么不能忍?

        这钱一旦拿出来,就她妈妈那个疯样,是肯定会要咬死她的。

        她也能想象出那些咒骂,一定会说她瞒着她偷她的钱,会把她爷爷奶奶还有爸爸都翻出来咒上一遍又一遍,说他们就把她当外人,有钱也只留给她这个赔钱货……

        以后的日子,就是无穷无尽的灾难,她不会再给她一分钱……

        就在黎羽倍受煎熬的时候,一个有如天籁的声音传过来:“这个钱,我帮她给了吧。”

        是薄长川。

        黎羽的眼泪,唰一下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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