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周进被落下，也是有缘由的，如果沈渔不能在发通知书那天赶回来，他得帮沈渔去领通知书看成绩。

        当然，这个王青可以帮忙完成，但是沈渔也说了：“你姑姑到底还负担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的也不能一考完就失踪，你不去跟她打个招呼……万一我没有考到第一，不还要靠你跟她周旋，帮我说好话不是？再说了，这次考试你自己也知道，再努力还是得需要时间，时间不够，你怎么也没办法跟那么优秀生比，所以放假了，别到处浪，好好读书，还有我不在家的时候，帮我照看好奶奶。”

        前面都是废话，后面三点周进完全无法反驳，所以他不能不留下，老老实实，在考完后跟着去了周姑姑家里。

        沈渔就忙得很了，上午考完她连家都没回，先去田苗苗上班的地方感谢帮着栽培她的老板娘，田苗苗已经提出辞职，沈渔自诩是她的“监护人”，自然要出面谢谢人家一番。

        顺便也是谈谈生意，看看去省城来回，能不能帮忙代理进一批货回来。

        这段时间，张鹏和徐小宇总算是摸到了一点门路，把这些本地商人去外地进货来回的费用摸清楚，沈渔就是在这个的基础上，稍微加了一点点。

        一点点，多花了当老板的不会心疼，但是进货来回花的时间，对于没有请工的人来说，比那点钱要宝贵。

        不过因为脸嫩，不得人信任，沈渔在服装市场加饰品一条街转了一上午，拿着自己做的手写宣传单讲得口水都干了，也就拿到了三个订单，仅只收到一份定金。

        三个订单，量都很小，看着就跟随便一提检漏似的。就这，三个订单里有一个还是田苗苗上班的老板娘跟她定的，唯一的定金也是她出的。

        钱，真的很难赚。

        沈渔对此有无比清醒的认识，她也不介意，本来跑这一趟是必须的，能顺便带点货就是赚到。

        “等我们帮这三家带了货回来，市场上的人发现，我们进回来的货质量好品相好，自然往后就不愁客源了。”

        被她这么一安慰，那三个本来蔫了的人又打起精神来，个个说起去省城的事，兴味十足。

        老板娘却很舍不得田苗苗，相处久了，她也知道沈渔这群人虽然看着年轻，但都不是歪搞的人。

        尤其是田苗苗，上手后真的很好用，她心思活络，人又勤快不偷懒，很多事情，不需要老板娘说她都能做得妥妥的，真是再省心不过。

        就是张鹏和徐小宇，也帮了她很大忙，大热天的，帮着她卸货、腾挪货品，跑得满头大汗，都没有什么怨言。

        沈渔去道谢的时候她还埋怨：“早知道我当初就给定个工价啦，这么好用的员工，真是后悔

        放走了。”又问沈渔，“你们就帮忙跑点货而已，需要四个人去吗？田苗苗能干你舍不得，要不张鹏、小宇，你留一个给我？我给他们开工资。”

        肯开工资那就是极大的肯定了呀，张鹏和徐小宇往常听得最多的是别人对他们的嫌弃和厌恶，还真没被人这么诚心接纳过，不由得心花怒放，却也有些紧张，怕沈渔真把他们留下。

        沈渔自然是不会把他们留下，笑着再次道谢，十分诚恳地说：“不是我不帮老板娘，实在是没办法，我自己还要上学呢，往后这生意，都得是他们仨自己做。”

        见事不可转圜，老板娘再不舍也只好放弃挖人的打算，考虑到他们年小志气高，还有想法，虽然货订的少，但全额给付了订金，且还给了田、张、徐三人另外一笔钱，当是这一个多月他们的工资。

        钱不多，心意却很浓，把那几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崽子感动眼泪汪汪的，就差和沈渔说：“要不老大，我们留一个在这上班算哒？”

        还是沈渔看出他们的心思，似笑非笑的先问了：“要不你们谁留下来？”

        她一问，他们又不肯了，一个个头摇得猛得很，去省城啊，能长见识啊，多好的机会，还是别了别了。

        因为赶时间，沈渔决定第二天就出行——没办法，沈奶奶年纪老大了，可为了自己和孙女的口粮还是拼得很，种的水稻是双季稻，最多再过半个月，就是农人最忙的双抢，沈春梅以前那么混在这段时间都要回去帮忙，她自然也不能不管。

        双抢持续好几天，他们第一次进回来的货必须在双抢前出清。

        这么一算，时间是真的紧。

        因为即时要走，当天晚上沈渔就难得花钱买肉和米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十分奢侈地买了瓶饮料，又派张鹏去把周进叫来，将桌子搬到外面，十分有仪式感地吃了餐“创业饭”。

        作为被“抛弃”的人，周进其实挺心酸的，但他要做沈渔身边最听话的人，于是强忍心酸，还是祝他们：“马到成功啊！”

        张鹏杯子举得最快，应话也最快：“嗯嗯，谢谢，兄弟你在家要记得好好读书。”

        周进想打他。

        徐小宇跑了一段时间，也腹黑了不少，说一句：“我会给你带礼物的。”中间还要停顿一下才补充，“都是学习资料。”

        周进：……

        委委屈屈转向沈渔，沈渔摸摸他的头：“他给你带资料，我送你别的。”嘱咐他，“没事过来帮我照顾着点奶奶呀，家里就靠你了。”

        周进“嗯”了一声，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不舍。

        沈渔带头举碗，清脆的声音里，田苗苗说：“马到成功。”

        一定要成功。

        除了沈渔，其他几人都感觉压力山大，便是连沈奶奶都替他们担着心，但孙女有心干事她不能拦，实话说，老太太这魄力也是世所罕见了——只要孙女不走歪路，真是怎么造她都可以！

        怕沈渔钱不够在外面为难，老太太饭后将她拉进房里，再次把自己的压箱底拿出来要给她。

        沈渔没要，她压着老太太的手，恳切地说：“奶奶，您留着，这是我们的根。”

        事实上，沈家就是他们几个人的根，虽然外面很多人嫌弃，很多人看不起，可现在，它就是他们心中最温暖的地方。

        是他们的家。

        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周进他们几个跑河里凫水去了。才下过雨，水急又大，这时候凫水是找死呐？沈渔心急找过去，还好，那几个家伙就在附近攀着岸边的树荡水玩。

        田苗苗一个人坐在河边，沈在她身边坐下。

        连下几天大雨后，那天是个大晴天，天黑得晚，八点多了还能看到稀薄的天光。

        周进他们凫着凫着打起了水仗，嘻嘻哈哈的笑声传了很远，终于，他们累了，一个个缩去角落里穿好衣服，也坐到沈渔她们旁边。

        星星出来了，几个人一齐仰望星空。

        半晌，田苗苗问沈渔：“你说我们这次去，能成功吗？”

        沈渔说：“能。”

        大家都看过来，沈渔笑：“因为有我啊！”

        她心理年龄比田苗苗他们大了十几岁，且一个未来人，虽然作为沈渔的时候，她经商眼光和能力一般，但放在这时候，有着来自未来的眼光和格局，当然成功率要比现下的人高很多。

        且她觉得自己行事已经很谨慎了。

        不过听在田苗苗他们耳朵里，却是相当的狂妄。

        但这种时候，这样的狂妄是好事，能给尚还懵懂迷茫的他们带去自信。

        初生牛犊不怕虎。

        更何况沈渔也说了：“不需要有任何压力，去做就行。人生路上，可怕的其实不是失败，而是连想都不敢去想。”

        几人回味着这句话，胸中充满了豪情。

        尤其是田苗苗，因为田彦春的事，她几乎把沈渔当成了自己的人生导师，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奉成圭臬，而沈渔所说的话里面，她记得最牢的就是这一句。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连想都不敢去想。

        此后，她成了他们中最敢想也最敢做的那个人。

        1996年7月1日，那一天，艳阳高照，沈渔、田苗苗、张鹏、徐小宇，四个在法律上尚未成年的小崽子，坐着半新大巴车，翻山越岭，在日暮时分，来到了省城。

        那里，繁华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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