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九章冰消雪融长相忆

太阳方才落山，天空仍旧残留着成片的痕迹。近地的云彩掩盖血红背景，穹顶的零落星辰却已经开始迎接主宰夜晚的明月。

        过了这晚，帝师候选便要进宫筹备入境仪式了。而因为三天前的事，安凌还一直同安承冷战。

        原因无他，是安凌实在觉得心里不平，很是别扭。阿翁就这样轻易带一个外人进入娘亲的禁地，即使那人身份尊贵，贵为当朝大殿下，她也不能完全接受。

        离别的最后一餐，安承吃的很不是滋味。眼睁睁看着孙女风卷残云且默不作声地干掉碗中最后一粒米，又像前几晚一般欲起身就走，老将军不敢言也不敢怒，只能干看着着急。

        他晓得之前那事确实是触着凌儿的逆鳞，但没想到的是，他这看着没心没肺的小孙女对这事看的这样重。

        也是，那可是她血融的娘亲，倒是他这糙汉子想少了。凌儿毕竟是二九年华的娇娘，心思再粗也不至于此，是他这老头子欠考虑了。

        只是老将军还没来得及深刻内疚一回，安凌却放下双筷，真的起身要走了。安承一下慌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小心”将筷子拂开摔到桌子底下。

        安凌听到声响，也就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她瞥到两根零落可怜的筷子，也只是提了提远山眉，仍旧没有去看满眼希冀的老将军。

        顾老夫人在旁瞧着这祖孙俩闹别扭，心里却是清明的很，这时眯着眼捂着嘴轻笑，故意碰了碰安承的手肘，和声道。

        “哎呀，这筷子掉了，怎么正好掉在凌儿脚边呢？真是巧了~”

        “这一双脏了，我一会儿出去正好叫人换一双。”

        安凌只是一顿，还是动身向前，语气平平，丝毫不为所动。老将军急得不行，若不是被老夫人压着，此刻怕不是要慌得跳脚。

        “这筷子才落地没多时呢，捡起来还好用。再说厨间离这里还要很远，这样小事让他们跑腿还费时，不如我们自己拾起来罢了。”

        旁座皇甫煜也是看不下去，情急之下便来救场，只是手法稍显青涩。安凌听着实在有些勉强，额角跳了一下，无语道。

        “厨房离着也不过几步路，再说，这地上不脏？”

        “不脏不脏，我早间还看见安翁翁差人去打扫干净呢！安翁翁，您说是吧？”

        “是是！当然是！老夫也是今日发现这间屋有些脏乱，叫人清过好几遍了，地上干净的很呢！”

        “……”

        看着面前这三双无辜期待的眼睛，安凌满腹的不爽都不得不烟消云散。额角又重重的跳了两下，小小姐捂着脸冷静了一下，最终还是回身蹲下，在阿翁激动的目光中，拾起那两根身负重任的筷子。

        扬手在那三人面前晃了两下，安凌妥协道。

        “脏就是脏，我去厨房再拿一双，满意了嘛？”

        “满意了！！！”

        安凌看着这仨，短短叹了一气，攥着筷子转头就走。身后安承阿翁很是满意，抬手就想拍拍皇甫煜的肩头，哪知安凌突然回头，恰恰抓个正着。

        老将军很是尴尬，悬在空中的手顿住，换个方向，缓慢地落在皇甫煜背后。

        “那什么，煜儿，慢些吃，慢些吃……”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看着皇甫煜如约而至的咳嗽声，安凌快速地眨了眨眼，加快脚步。

        ……行吧！

        遣退厨房的侍从，安凌一个人杵在橱柜前，双手握着柜把子也不动作，只是发愣。

        这是她第一次冲着祖父发这么大脾气，整整三日，没有多说一句话。就老头子这暴脾气，居然真是一个字没顶，处处顺着她，还时时找机会给她赔罪。

        阿翁待她是一等一的好，这是全玄止都晓得的事实，她安凌小小姐怎么会不懂得？她只是，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固执罢了。

        握着木把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白，安凌仍旧没有打开柜门，反倒是低下头去，前额贴着木制的纹路，耸了耸鼻。

        可是这样一点也不像她，这样闷在心里，把气撒在家人身上，算什么坦荡。

        她皱着眉头磨了磨后槽牙，突然使劲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原本柔顺的发丝一下子炸了毛。糊涂安凌！一提到娘亲就犯傻！

        她又好像觉得不够，于是狠狠朝自己脑袋拍了一下。清晰的痛感传递过来，她轻轻地“嘶”了一声，终于停止了对自己的奇怪举动。

        抬起头，转脑袋松了一下筋骨，安凌退后几步，靠在灶台上吐一口气。腰间有什么磕到了石头台子，她低头一看，眼眸一动。

        伸手轻柔触碰腰间别着的碧落，顺着手柄的纹路向上，指尖在蜿蜒的“碧落”二字上流连，小小姐垂眸抿着唇，低浅的声音里是难以察觉的委屈。

        “娘亲，凌儿好想你……”

        偶尔光临的夏风透着窗户的缝隙呜咽着，携着思念一日千里，在不知边际的远方凝聚成山海，落成不可承受的重量。

        独自个儿发愣好久，安凌突然想起阿翁还在等那一双筷子，遂慌忙起身，一把拉开橱柜。她好生找了一双方尾圆头最朴素的筷子，攥在手里就要往外走。

        还没掀开厨房门前的帘子，便听到门前侍女和阿婆的声音。

        “夫人。”

        安凌快速走出去，正好与顾老夫人碰个照面。

        “阿婆……”

        “乖凌儿，怎么还在这里？阿婆以为你早回院里了。”

        “没有……阿翁还在等么？”

        顾老夫人柔顺地笑笑，伸手搂过安凌的肩，握住小孙女的手轻轻摩挲着。

        “我让他先回屋了。这夏夜总让人燥烦，凌儿陪阿婆在院里走走，散散心说说话可好？”

        “嗯。”

        老夫人怜惜地揉揉小小姐的脑袋，顺手接过安凌手中的筷子，递与侍女。

        “怎么头发突然乱啦？来，略蹲下些，阿婆帮你理理。”

        安凌乖顺地半屈膝，侧过头方便老夫人摆弄。顾老夫人笑着抬手散开孙女的发丝，一把一把轻柔地顺。

        “你这头发呀，和宁儿是极像的，看上去乌黑通顺，梳下去却总不能一下到底。”

        安凌闻言，只是抬抬眼眸，安静地听祖母继续说下去。

        “她小时候呀，我和你阿翁都有帮她梳头。尤其是你阿翁，总抢着要帮你娘亲梳发髻。可你娘亲总不肯让他帮忙，甚至有时候一看到你阿翁拿木梳，就慌慌张张地跑到我这里来躲。”

        “这是为何？”

        顾老夫人微微笑了一声，将安凌的发丝松松挽起，绑个髻环。

        “因为阿翁是个下手没轻没重的糙汉子呀！他舞刀弄枪的，怎么会晓得姑娘家挽发要什么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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