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西街

圣诞节下午，魏思阳在托班写完作业，拉上书包准备回家。书包很重，有全部学科的课本和练习册，还有专门的科目笔记本，挂在他的肩膀上，感觉把他的脖子拉长了。因为肩膀塌了下去。

        江姨不在家，回去不会有饭吃，大概要哥哥晚自习回家会给他带吃的。魏思阳抓着一张红钞票，魏尧昨晚给的，让他饿了就先找个店垫肚子。

        上回的那个早茶店在哪来着？

        魏思阳到楼下，和托班老师挥手告别，然后站在路边，开始认真地思考。

        从一中打车到芳草园附近大概十分钟，魏尧算着时间，和他们吃完晚饭，就出了校门。他这天又翘自习了。不过事先和池念说好是去接他弟弟，让她不用找他。

        园外道旁，纵向排列的异木棉花挺拔，枝条轮生，枝干向上向外延伸，粉红色的花在每个冬季如约盛开。魏尧走在其中，正调出来地图看怎么走。按着电子提示音走了一小段路，他很快找到那个托班。

        托班的女老师正好陪几位小朋友等家长，魏尧看了一圈，过去问她，魏思阳还在楼上吗？

        女老师很警惕，问他是谁？

        魏尧说是他哥哥。女老师也不知道信了没信，打量着魏尧没有开口，然而这时，只听旁边的小女孩脆生生地开口：“大哥哥，魏思阳已经回去了。”

        女老师显然还没想好，忙做手势打断小女孩，小女孩一看说得更急更欢了，伸手指着一个方向说：“他刚刚走的，肯定还没到家！”

        魏尧跟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对女老师说了句“我确实是他哥哥”，走了。

        天色暗下来，街道摆上了一些应景装饰品，橱窗里和店门口会堆上礼物盒和摆上圣诞老人的人物牌，悬挂在天花板的广告吊牌也在这天换成了圣诞帽的卡通形状。魏尧路过一间精品店，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见魏思阳。

        里面在做促销，还上了当季新品。魏尧看了一眼店门边的广告板报，上面用不同的荧光笔特别注明今天的优惠和活动。

        魏思阳被一堆人堵在精品店的入口，他侧身试图扎进去，但显然里面挤成了一团，娇小的身躯也没有占据什么优势。

        他换了不同位置尝试了几遍。前面有个男生正护送女朋友进店采购，被魏思阳不小心撞到屁股，随即尴尬地转过头。没看见人，视线下意识往下移这才发现目标。

        原来只是个小学生，男生立刻不悦地皱起眉。魏思阳感觉对方的眼神里有刀子射出来，他被刺的往后退了半步，胆怯地垂下眼帘，张了张口准备说抱歉，却被后面的人一把子抓住。

        男生往魏思阳身后看了一眼，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面目沉着冷静，看上去不太好惹，于是转回头没说什么。

        魏思阳被魏尧不由分说地带出店。魏尧看着他歪七扭八的衣领，心说那么多人还硬要进去。

        魏尧：“吃饭了没有？”

        他哥的眼神和刚才那个人一样，也有刀子。魏思阳却没有避开，勾着书包带，欢天喜地说：“哥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魏尧转身说。

        “我认识回家的路！”魏思阳像炸了毛的猫。

        “没说回家，”魏尧偏过头，对上他不服气的模样，面不改色说，“你要不要走？”

        魏思阳还没答，这时候，他突然暼见旁边店里挤出一个人，红帽子，白胡子，身形瘦薄。是池念。

        魏尧顿了一顿，然后显得有点意外。

        魏思阳过去了，拉住池念：“小池。”

        池念见到魏尧笑了笑。

        魏尧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晚自习马上要开始。

        “我和晴姐请了假，跑出来过圣诞。”池念笑着说，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假胡子，“奇怪么？”

        “不奇怪，”魏尧略微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弄成这样。”

        “嗯……”池念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歪着头，理所当然地说：“圣诞不就是应该有带红帽子的老人嘛？”

        话音落下，魏思阳迅速抓着池念的手高高举起，赞同她：“对啊！”

        那一瞬间，魏尧有种错觉，仿佛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闹哄哄街市中得到共鸣。

        窸窸窣窣的夜风把蓬蓬的胡子吹得乱糟糟，将池念脸糊住大半，视线被挡住，她本能地抬手拨开，然而动作刚到一半就被魏尧解了下来。

        池念措手不及：“诶？”

        “我来。”

        待魏尧把绳子给自己系上，魏思阳目光审视一番，得出结论：“哥，还是你比较像老头。”

        魏尧重重哼了一下，好似不太乐意。

        只带胡子像个老头，池念又把帽子摘下给他，魏尧见状很配合地低下头让她来。半响，听她说：“好了！”

        三个人没有找店吃饭。

        魏尧原打算接魏思阳去附近逛一圈，带他吃点街边的小吃。不过现在超出计划多了一个人。魏尧问了一句，池念欣然同意，问他：“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魏尧想了想，做主：“西街，那边的东西多。”

        闻言，魏思阳当即欢呼一声，马上念叨很多吃的，说他要来回走五趟，要吃一遍又一遍。直到上了的士，他嘴巴才歇下来。

        魏尧知道池念不认得这地方，过去路上和她简单介绍了下，那是唐城一条最早的街区，有当地各种小吃和摊子。

        晚上本就车流如潮，加上今天圣诞节，的士刚过最后一个路口就被堵了。看了眼路况，三个人和司机聊了几句，决定下车去，让司机给他们靠边停下。

        西街的建筑与其他地方别具一格，池念在车上时就远远观赏一轮。大量风姿独特的古大厝，古色古香的木楼群，携着整一片灯火辉煌映照在黑瞳中，眸中不由跟着闪着光亮。

        魏尧看着池念对周围一切掩不住的新奇，忽然生出感慨，看来这地方没有选错。

        魏思阳见到吃的就馋，他嫌书包拖慢脚步，也不管三七二一，欢脱地把书包脱了直接甩给他哥。

        魏尧自然是不愿意拿的，但这时候他不拿，那就只有池念，于是也没说什么，十分自愿地接着。

        他拎着书包不自觉掂了一下，发现还挺沉的，不由说了句：“小学生也这么多书。”

        听到这话，池念似了解地说：“当然了，现在小孩要读的东西也很多的。”

        魏尧看了一眼煎包队伍中的魏思阳，他老实排队，时不时探头看看前面的进度，似是察觉到后方的视线，转个头，酒窝陷出来，冲他哥嘿嘿一笑。

        那模样真傻。

        魏思阳拿红钞票买了两份煎包回来，他捧给他们，魏尧说：“你自己呢？”

        魏思阳眼里闪着精明：“我和小池一起吃就可以。”

        魏尧不乐意：为什么？”

        池念看着魏尧，笑了一声：“因为这样就可以吃很多种啊。”

        她还真懂魏思阳。尽管如此，魏尧还是没有松口，“那也不行。”

        魏思阳扁下嘴：“哼，再也不跟哥哥玩了。”

        “你吃我的。”魏尧嫌弃说，“你口水脏死了，好意思？”

        魏思阳哦了一声，吃谁的并不重要，他的脑子只说，有的吃还不用全吃就可以了。

        于是后面买的其中一份只能让池念独自解决，她的胃口小，吃不了几样就撑了，只好打住魏思阳的投喂，之后跟他们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闲逛。

        沿着西街走不到200米，在右手侧就能看到一个指示牌，上面写着小西埕，里面不大，有一些旧建筑改造的餐饮住宿。从巷口铁门进去，有一片垂挂下的红幕——许愿墙，大家在这里留下愿望，文字或稚嫩或成熟。

        魏尧去旁边买了三个牌子。在他们还没落笔时，魏思阳很快就写好了，喊他哥挂上去。后来，他们喊一个路人帮忙合影，他们在正中榕树下，在写满当地文字跟景点的墙面，在油画墙前合影……

        这是个沧桑却又别样温馨的地方，池念坐在回程车上，脑子里想起在那看到的一句话——“这里，有关相遇与重逢；做你想要的决定，每条路有每条路的风景。”

        魏思阳坐在他们中间，脑袋枕在池念的腿根上，有点犯困了，但意犹未尽地不停嘟嘟囔囔，自说自话。

        魏尧觉得他吵，转移话题说：“你今天写了什么愿望。”

        魏思阳说：“才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魏尧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没看到，不就是——”

        话说一半，魏思阳立时精神，开始啊个不停妄图盖过魏尧的声音，好让大家都听不见。

        没想到更吵了，魏尧一把捂住他嘴，微眯起眼睛警告他。

        魏思阳啊不出来了，连呼吸都有点困难，被迫地点点头，魏尧这才放开他。

        其实他的愿望魏尧没想看，只是挂的时候不经意间扫见的，一笔一划写的，想识不得都难。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魏尧忽然问：“你在学校都不跟同学一起玩吗？”

        昨晚也是，说是去商场看班上同学比赛，可也没见他同学，只有他一个人。

        魏思阳说：“不啊，他们太幼稚了。”

        “这么说你很成熟，”魏尧阴阳怪气地说，“那为什么还要靠在别人身上。”

        魏思阳说：“小池不是别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池念也给小萝卜头面子，嗯了一声。

        才见过两面，就最好的朋友了。魏尧心说。

        魏思阳自顾继续说：“班上的女生都好无聊啊，我不喜欢和她们一起玩。男生也是，下课了就会围过去和她们聊天。有几个男生还会在背后说哪个女生最好看，我说都不好看，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们就不跟我玩了。”

        魏尧嘴上不留情：“活该。”

        但只要仔细想想，他自己以前也是这样。

        沈冬野要是在这，恐怕会总结说：“这俩果然是一家子！”

        池念问：“那你喜欢什么呢？”

        魏思阳记起上回说游戏，被他妈警告了，于是换了一条，说：“我喜欢你们今天晚上陪我出来玩，你们以后也会一起带我出来玩吗？”

        一起，是又有魏尧，又有她吗？池念并不确定地小声说：“可能——”

        这时，只听魏尧打断她，说：“嗯，不过得看你表现。”

        魏思阳高兴了：“好的，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见魏思阳这么懂事的模样，池念的话跟着咽了回去，她的那句，可能不行，最终咽回了肚子里。

        “所以，”魏尧说，“从现在开始别靠着人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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