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狂夜降至

一轮明月高悬于夜幕，万物寂寥。

        蓬莱仙观内，盏盏宫灯明亮，烛火葳蕤。离仙观不远的某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武士。

        原来，就在刚刚，一名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挖通进入兰池宫内的暗道，并出手击晕了押送天相的几名武士。此人便是成蟜花费重金招募而来的大盗跖，素日里靠盗墓为生。半个月前，成蟜以献出骊山皇陵换取其效力为诺，将他拉入了自己的麾下。

        而这一夜，他与天相的任务相同。

        “我失手了！嬴政远比掌教想象中要谨慎，就算我扮得再像，他也不会相信我。”

        “先离开此处再说！”

        盗跖上前帮助天相解开了绳索的束缚。

        “今夜便是决战之夜，我们没有机会了。也不知掌教那边情况如何？”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随即明白了空手而归将会导致多严重的后果。

        “看来，掌教也失手了。”

        就在这时，盗跖的目光越过天相的肩膀，落在了不远处的池水旁紧紧相依着的两个身影，缓缓开口道：“你可还能扮成嬴政的模样？”

        天相顺着盗跖的视线别过头，随即便看见了不远处的长公子扶苏与白风二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放心，这小子比嬴政好骗多了！”

        兰池仙山上，蓬莱宫观巍峨高耸。

        嬴政负手站在宫观门外，凝眸打量着跪在观前青砖上的子婴。

        “既然扶苏无恙，那你就算不上护驾不力。至于荣禄被挟持一事，自然也怨不得你，只是成蟜叛国欺君？你认为，朕该如何处置他？”

        萧瑟夜风中，皇帝的声音平稳中带着让人颤栗的震慑，只见两个高挺的身影——中尉李信与郎中令蒙毅正躬身侍立在宫观两旁，凝神不语。

        跪伏在地的青年子婴朝向皇帝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语气平静而慎重：“全凭陛下定夺，罪臣不敢有任何僭越之言。”

        黑暗之中，嬴政兀自皱了皱眉头，似乎对答案并不满意。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子婴垂下了眸，镇定自若地补充道，“不过，按大秦律，叛国者，谋逆者，皆当处以极刑，灭三族。王子皇孙，亦不可例外。”

        一旁的李信与蒙毅面面相觑，眸光中全是震惊，若说要灭三族，那岂不是连身为其兄长的皇帝本人也在其内？这话可真是够大胆与放肆之极！

        “臣，自请死罪。”子婴的话很快便打破了皇帝与两位大臣的疑虑，其实他并无其它大胆想法，只是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的罪人身份，所以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嬴政微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随即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这位侄子，幽幽问道：“朕并非不辨忠奸之人，你这些年来，克己守法，并无任何越矩之举，又尽心护卫扶苏，身先士卒，朕身为你的伯父，身为扶苏的父亲，又如何忍心因尔父之罪来苛责你。”

        闻言，子婴绝望的心情旋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这是大秦的始皇帝第一次认可他，并自称是他的伯父。他目光灼灼地望着神情不明的皇帝，一时五味杂陈，不知所措，只得叩首感激道：“谢陛下。”

        “如果朕命你亲手除去成蟜呢？”

        然而余恩尚未散去，皇帝的话语很快便暴露了他的真正意图。

        子婴闻声怔在原地，僵住的面容完全隐没在夜色中。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皇帝已经负手走至他的身旁，语气冰冷地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们今夜为朕准备了那么大的礼，那朕也总不能置之不理，或者说，继续放纵他们在我大秦的帝都咸阳城中胡作非为下去。”

        说罢，嬴政抬眸望向头顶夜空。寒风中玄色衣袂飘扬飞舞，中年帝王俊美的五官在皎洁的月光中呈现出完美的弧线。

        遥遥望去，隐约可以看见一只赤色凤凰正在黑色的云层后面张翅盘旋着。如宝石般明亮的双眸锐利而凌厉，不动声色地将兰池宫内的所有情形尽收眼底。

        传说中，凤凰是楚国人信奉的神兽，也是楚国世代祭祀的图腾。

        想到这，嬴政毫无波澜地嗤笑了一声。究竟是芈启与成蟜掌控着局势，还是他稳稳地操纵着一切，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他垂眸看向身旁的青年，冷冷道：“子婴，你身上所流着的，不仅仅是成蟜的血液，更是大秦皇族的血液。这一点，朕希望你能明白。你的能力，甚至远超朕的许多儿子，朕也欣赏你的果敢，睿智。朕以铁血手腕镇压六国，便是想将这收服人心的重任留给二世皇帝来做。若你愿在将来忠心辅助你的族兄承继大统，助其平定六国民心，史书上，自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子婴思忖了片刻，随即坚定地答道：“臣侄愿为大秦，肝脑涂地。”

        短短十年，始皇帝便开辟了前所未有的天下大业，其功绩之伟，满朝宗室子弟无不敬仰羡慕。所以，子婴也毫不例外。他敬畏皇帝，也景仰皇帝。但他更想，像皇帝一样，为这个前所未有的帝国，尽一份力量。

        嬴政垂眸看了一眼子婴，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跟上来证明你自己的决心。”

        皇帝这是要离开兰池离宫？子婴当即明白了皇帝想要将计就计的打算，试探着问道：“陛下要回宫的事情，不告诉长公子吗？”

        一旁的蒙毅闻声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轻声提醒道：“此事事关重大，陛下不想将长公子殿下卷入此等险境中，不可多言。”

        闻言，子婴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长公子身份尴尬，不让他牵涉到此事中，当然是皇帝对他最好的安排。或者说，皇帝是在保护长公子？还是说，皇帝终究还是不信任长公子？他抬头望去，只见皇帝已毫不迟疑地扬袖而去，高大的身影逐渐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然而，一切并不尽如皇帝所愿。在其刚下宫观不久后，原本应该守候在宫外的卫尉许宥便率领着两队精兵匆忙赶了过来。

        “启禀陛下，巡逻的卫士刚刚在宫内发现了通往外界的暗道，那四名跟随在您身旁的武士也都被击倒在宫内，臣怕有反贼潜入宫内”

        不待许宥禀报完，皇帝的眉头已经拧作一团。

        “长公子与他身边的那丫头呢？”

        他期待着在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长子一切无恙的消息，可终究是事与愿违。

        “长公子殿下下落不明。那姑娘也不见踪迹。”

        许宥战战兢兢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不敢将自己的猜测尽数道出。

        众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看这样子，长公子明摆着是被歹徒掳走了。

        嬴政闻声半晌未语。

        即便是在黑夜之中，皇帝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怒气依然迅速弥漫开来，震慑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蒙毅皱了皱眉头，进言道：“陛下无需担心，长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自会安然归来的。“

        毫无疑问，反贼的意图在于用长公子的性命来威胁皇帝，所以，即便是长公子真落入了反贼手中，只要皇帝尚未出现在回宫路上，对方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臣下的进言并没有给嬴政带来一丝安慰，他别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子婴一眼，眼神中的怒意令人不寒而栗。

        子婴明白父亲成蟜的所作所为已超出皇帝可以忍耐的极限，一旦长公子真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是成蟜完全没有把他当儿子，皇帝也不会饶了他，便附和道：“蒙上卿所言有理，族兄定会安然无恙的。”

        “最好是如此！”

        皇帝的语气极为冰冷，而众人心中早已慌作一团。

        半刻钟后，整齐的马蹄声打破了宵禁时段的宁静。

        月色凄清，只见一袭嬴政领着打扮成武士模样的李信、蒙毅、子婴以及卫尉许宥四人驾马驶出了兰池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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