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相互使绊

一袭蓝袍的嬴扶苏领着白风施施然走出墓园，倾身靠在车旁的子婴正织弄着手中的野草环，见状忙快步迎了上去。

        “殿下，你们回来了！”

        看到长公子再次出现在自己视线内，一直提心吊胆的蒙毅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他也下了马，领着身后的裨将甘复星忙迎上前：“殿下，是否起驾回宫？”

        嬴扶苏抬眸看向面前警惕万分的蒙毅，风轻云淡地说道：“孤还有一事必须要去城中查个清楚，蒙上卿先领着阿风回宫吧。”

        蒙毅迟疑了片刻：“可是陛下那边，臣如何交代？”

        始皇帝的命令是让他保护长公子，他又怎敢将长公子独自留在鱼龙混杂的咸阳城中，自己先回宫。

        “扶苏回去后自会向陛下解释的。”

        白风有些惊愕地望向嬴扶苏，却发现他正一脸轻松地看着自己，柔声解释道：“你先回宫等我，我办完事情之后，很快就回去。”

        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能依靠伶人作为线人和芙蓉楼互通消息，故而许多事情都不便在书信上言明。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总感觉掌管芙蓉楼的那位姑姑有些事情在瞒着自己。

        “是要去那位姑姑那儿吗？”白风立马就猜出了他的打算，低声问道。

        “嗯。”嬴扶苏点了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白风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嬴扶苏怔住，随即淡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哄道：“阿风听话，你跟蒙上卿先回宫。”

        他不确定自己去芙蓉楼是否会遇到危险，可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他也不想她涉身其中。

        白风抓住他的手腕紧紧握在手心里，并暗暗加深了力道，直握得对方手腕生疼。她明白他是怕自己有危险，既然如此，就让他看看到底谁需要保护。毕竟，她这两年来的勤练可不是白费时光。

        虽然手腕被那只纤纤细手捏的生疼，嬴扶苏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低声斥道：“阿风，不要胡闹。”

        蒙毅不自在地别过头笑了，却正好对上身后裨将的目光，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明明是白风与嬴扶苏两人暗中的较量，但在旁人看来，却是他们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手牵着手调情，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恩爱现场。

        只有一旁的子婴的心如明镜，他的这位族兄正在被心上人欺负。连始皇帝都敢顶撞的大秦长公子，现在竟然拿一个女子没办法，想到这，他忍不住失声笑了，低声在白风耳旁提醒道：“阿姐，你把殿下手腕都捏红了。”

        闻言，白风便松了松手中的力道，故意提高嗓门道：“不让我去，我就把那位姑姑的事情都说出来。”

        芙蓉楼暗地里主要干着收集情报的工作，毋庸置疑，这件事他是绝不会想让旁人知道的。

        嬴扶苏别过头瞥了一眼子婴，以为是他给自己的阿风出的主意，眼神里全是苛责之意。无辜忍受着族兄敌意的子婴顿时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摊摊手。

        “阿姐，殿下其实也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过于劳累。嘻嘻。”子婴突然想到，她这么坚决要跟上去的原因莫非是不放心芙蓉楼里的那些美女姐姐，要是这样的话，那她大可放心，毕竟殿下可是出了名的铁树，只对她一人开花的铁树！

        “不行。”白风不依不饶，完全没有妥协的打算。

        半晌，嬴扶苏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松口认输道：“好都依阿风，一起去，一起去。”

        一旁的蒙毅闻声困惑不已，完全不知道这白风说的姑姑是谁，长公子殿下怎么会有姑姑？从哪里来的姑姑？他面露难色，向身前的青年作揖拜道：“反贼们尚未被全数缉拿归案，臣是在是担心殿下的安危，殿下要去何处，臣等护送殿下前去即可。”

        白风茫然地望向四周，随即难为情地咳了几声，“咳咳”

        子婴也学着她干咳了两声。位高权重的帝国上卿率领着宫中禁军护送长公子前去风月场所,那场面实在是让人不敢想象。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天下一统，陛下富有四荒，孤身为皇长子，却连在咸阳城中微服私行都害怕，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而蒙恬将军担任内史数年，一直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上至权贵，下至黔首，但凡犯法之徒，皆被他依律惩处，除了之前那群大逆不道的反贼外，根本无人敢犯禁。”

        蒙毅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明明长公子前不久才遭遇了反贼刺杀，他怎么能说的如此风轻云淡？当然，长公子夸自己兄长蒙恬那段话十分中肯。

        “所以蒙上卿不必担心孤的安全。咸阳城中连续二十日大索方休，那些反贼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再说了，若真有反贼欲行不轨，他们会盯上的也只是孤的车驾，你们照样大张旗鼓地返回宫中，谁又会知道孤不在其中呢？”

        风息林静，野鸟啁啾。蒙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辩驳被扼杀于无形之中。他望着眼前的素袍青年那淡然自若的笑容，忽地明白了长公子今日出宫为了穿了一身便服，原来不光是为了祭拜亡母，也是为了微服出行。

        “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固执。”蒙毅无奈地叹道，又别过头嘱咐身后的裨将甘复星道：“中郎将跟殿下一起去，务必要保护好殿下。”

        整个朝野上下，能让蒙氏兄弟感到没辙的也只有这位长公子了。

        “喏。”甘复星毅然领命。

        “还有你们几个，也跟殿下一起去。”蒙毅又钦点了几名得力精兵随行。

        “喏。”

        鉴于长公子的微服出行来得太过突然，随行护卫的众人不得不将身上甲胄卸下，只余下赤色长襦与腰间佩剑，方才使自己看起来与普通武士无异。

        “殿下，无论您要去做什么，臣在蒙府等您一起回宫。”蒙毅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抛下长公子不管独自回宫，毕竟始皇帝那边不好回话。但长公子又不想让自己跟着，那就索性就在家里等着吧。反正蒙府位于都城中央地带，无论殿下在哪都能及时支援。

        “多谢蒙上卿。”嬴扶苏颔首，忽然觉得有些愧对蒙氏兄弟。这两人如此支持他，他却连芙蓉楼那位姑姑的事情都不愿意告诉他们。

        车轮转动，林木间忽然响起的辘辘声惊飞了枝桠上的鸷鸟，绣有玄鸟的黑色旌旗在空中飘扬，长长的骑兵队护卫着皇室专乘的安车向西折返。

        赢扶苏几人骑着蒙毅留下来的马匹，很快便从萧瑟偏远的东郊疾行到人声鼎沸的咸阳城中，顺利地赶到了芙蓉楼门前。

        此刻，一群权贵模样的男子被芙蓉楼的小厮堵在了门口，正因不能进去而大发雷霆。嬴扶苏还没下马，就看见这几人正盛气凌人地辱骂着门口的小厮，偶尔还拳脚相加。

        “凭什么不让本大爷进去，我表兄的二叔的弟弟可是当朝御史大夫！”

        “我岳父是在李廷尉手下当差的左监，不让老子进去，明天就拆了你这个破楼！”

        “本官可是在始皇帝陛下跟前伺候的大厩令，不要不识抬举。”

        “各位大人，今日的确是客满了。实在对不住，下次您几位来，给几位留着最好的雅间如何？”门口的小厮头头一边点头哈腰地赔笑，一边命人将闹事的人清走。

        咸阳城解封后，无聊已久的世家贵族们蜂拥至各大风月场所，以期重返醉生梦死、日夜笙歌的奢靡生活。

        见状，勒马驻足于芙蓉楼前的嬴扶苏微微蹙着眉头。由于芙蓉楼的口碑享誉咸阳，这样一座难求的盛况早已屡见不鲜，可像今天这样公然闹事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咸阳城中大索二十日导致的诡谲氛围中，这群宵小之辈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了么？

        小厮头头的目光越过闹事的那群贵族，一眼便认出了马上那名青年。他随即穿过那群贵族，领着手下上前迎接。

        “公子此来为何没有提前知会一声？”

        小厮头头从青年手里接过缰绳，却见青年兀自走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搀着马上的紫衣少女下了马。他印象深刻，这名女子之前来过两次。

        嬴扶苏抬眸扫了眼周围，只见芙蓉楼不仅正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楼里更是宾客满堂。他想的没错，这样喧嚣热闹的环境里，若有人从后门进入定会显得格外奇怪，而正门鱼龙混杂，会降低让人起疑心的风险。

        “你当我们是普通的客人就行。”

        “是。”小厮头头立马转换了另一副嘴脸，高声喊道：“客人里面请！”

        “你们在外面等侯即可。”嬴扶苏别过头向护卫们吩咐道。

        “是。”甘复星抹了抹头上的汗，躬身答道。他的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长公子殿下为何会是这种地方的常客？

        “哎？他凭什么可以进去？”那名自称在始皇帝身伺候的大厩令愤愤不平地喊道，说着就要上前去拉扯蓝袍青年的袖子，却被一旁的甘复星用剑鞘打开。

        一阵吃痛声响起，只见那名自称是大厩令的男子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了。

        子婴啧声嘲笑道：“大厩令是吧？中车府令来了都没有用！不不不，应该太仆来了都没用。”说罢，他便快步地往自己族兄的方向跟了上去。

        “你你你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身后人的暴怒声渐渐远去。

        嬴扶苏轻轻揽着白风的腰往芙蓉楼深处走去，只见一路上全是纸醉金迷和莺歌燕语的男男女女，不禁沉下了脸。不知为何，他开始懊悔自己带她来这里。

        白风察觉到他的微妙情绪：“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敏感？”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轻浮的大笑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眸望去，却见雅间玉帘后与歌姬嬉闹的正是始皇帝的第五子公子荣禄。毫无疑问，他是这里的常客。

        嬴扶苏拧着眉头：“这个帝国的主人整天没日没夜地勤于政事，而这些王公贵胄之后却糜烂于此，真是可悲！”

        “阿兄，阿姐，你们好歹也等等我啊。”

        子婴终于迈步追了上来，但眼前的两位正主似乎并没有工夫要搭理他。

        嬴扶苏回眸满眼温柔地盯着白风，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很敏感，便解释道：“我怕阿风为此讨厌我。”

        闻言，白风会心一笑：“公子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觉得呢？芙蓉楼里那么多好看的美女姐姐，谁不喜欢看？我也喜欢看啊。还有那么多相貌堂堂的公卿贵族在这里，我也能一饱眼福啊。再说了，公子的那位弟弟荣禄也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嗯赏心悦目。横竖我也不亏，我干嘛要讨厌你？”

        说罢，她冲他露出一个无害而又颇有威胁之意的笑脸，摆明了在说，你能看，我也能看。

        嬴扶苏忽地怔住了，醋意使他涨红了脸。他没听错吧？她刚刚说，相貌堂堂的公卿贵族？荣禄仪表堂堂？

        白风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撇下他径自往里面走去：“子婴，我们走。”

        “好嘞。”子婴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嬴扶奈苦涩地笑了笑，随即默默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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