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后来回忆这一幕的时候，裴希言是这样描述的：

        一个透明度70左右的女生就这样双脚离地的慢慢向我靠近，我甚至能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后面走廊的地板。她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色t恤，修身牛仔裤，整个人的身上不停往下淌着黑色的水渍，黑色的长发乱七八糟的蓬在头上，更毛骨悚然的是，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像是被人剜去了眼珠子，只留下两个淌血的大窟窿，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往下落，恍然间似乎还能听到水滴的落下的声音。

        这一眼，视觉冲击拉满，把裴希言吓得三魂没了七魂，连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科学不科学的此时也顾不上了，哆哆嗦嗦的转身就往前跑。

        她脚上穿的红色拖鞋是从家里带来的，已经穿了五年，破破烂烂的，当时裴希言想着还没有完全坏，能够节约一点就节约一点，所以带到学校。

        这会儿她左脚刚一用力，原本摇摇欲坠的鞋帮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从鞋底脱离开来。

        裴希言没有防备，左脚一滑，整个人狠狠的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听着就觉得疼。

        她还没从剧痛中回过神来，一阵刺骨的寒冷就将她包围其中，感觉掉进冬天起冰了的湖里一般，从头到脚都像是被冻僵，冷意从心底弥漫，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挣脱开来。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或许只有一秒，或许是好几分钟，裴希言终于重新感受到自己肢体的存在，一抬头，就看见刚才还在她身后的女生已经飘到她前面很远的地方。

        刚才那个画面太过于刺激，太过于惊恐，裴希言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思考，这会儿被吓过了，总算回过神来，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鬼影是不是就和之前遇到的纸扎人一样，是人为呢？

        她上下打量着鬼影周围，什么都没有，甚至回头看后面是不是有什么电影里高科技的投影仪之类的，还是没有。

        那是用什么方法呢？

        恍神间，就看见那鬼影一个转身飘进走廊尽头的一个宿舍。

        裴希言吃力的站起来，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脏还是在狂跳，同时右眼不知怎么的，也跟着猛烈跳动起来。

        这时，旁边寝室似乎被她刚才两声不小的尖叫所影响，那扇门缓缓的打开，露出一条缝隙，似乎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又不敢把门打开。

        透过门缝，门里的女生一看是有些眼熟的同学，瞬时放松了许多，打开门不满的吐槽：“这大半夜的，你在这里鬼吼鬼叫，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裴希言想要解释刚才自己看到的，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勉强的笑了笑，指着地上坏掉的拖鞋：“不好意思，我的拖鞋刚才坏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听见这个解释，女同学也没在说什么，撇了撇嘴，关上了门。

        裴希言转头看着鬼影进入的那道寝室门，深吸一口气，把手附在左胸上，摸了摸依然激烈跳动的心脏。

        如果是人为的，她要搞清楚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三更半夜弄出这么一个影子吓人，用刚才那位女同学的话，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到时候被她逮到，一个要打得那个人满头包，哭着叫姑奶奶饶命。

        如果不是人为的话……

        不可能不是人为的，裴希言立马就否定了这个刚冒出头的想法。

        她咬咬牙，揉了揉还在发疼的屁股，一瘸一拐的往尽头那个宿舍的方向走去。

        起先，她轻轻敲门，好半天没有人应门，她皱着眉头加大了拍门的力度，好半天，才有一个打折哈欠、面色不善的短发女生打开门。

        “你谁啊？这大半夜的干什么？”

        此时的裴希言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女生的问题，她呆呆的立在门口，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走廊上昏黄的灯光照进宿舍内，勾勒出一块扇形的光亮，照在靠近门的一张床上。

        一个穿着墨绿色丝绸睡衣的女生正面向墙的方向安睡，长长的如同海藻一般的卷发松散的铺开在枕头上，自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似乎都没有打扰她的美梦。

        画面看起来很宁静，除了那个和她面对面的鬼影。

        刚才裴希言在走廊上看到的那个鬼影此时正以侧卧的姿态和女生面对面躺着。

        一双血淋淋的手毫无生气的搭在女生松弛的手背上，女生却毫无知觉，宛若深眠的睡美人。

        一侧是童话般的海藻长发年轻女孩，一侧是血肉模糊看不清长相的鬼影，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裴希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个鬼影没有眼珠的眼眶是在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女生。

        裴希言不顾门口开门短发女生的阻挠，执意往前，走到那张床旁边。

        床边的温度明显更低一些。

        裴希言走进才发现，鬼影躺着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个以同样姿势躺着的bjd娃娃。

        裴希言记性很好，这一眼就看出这是她之前来报道的时候在校车上看到过的那个娃娃！

        视线一转，裴希言的目光落在正在酣眠的女生身上，想必她就是那天抱着bjd娃娃的那个女生！

        开门的短发女生在裴希言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操作中完全清醒了过来，拉着她的胳膊往外推：“你谁啊？大半夜的发神经！出去！”

        裴希言指着面前床上的女生：“我我我，她她她”

        眼前的场景太过于诡异，她大脑有些短路，一时间眼神慌张，语言失灵。

        就在两人相互拉扯的时候，裴希言突然觉得浑身又是一凉，就如同刚才鬼影穿过自己的身体一般。

        接着，她就眼睁睁的望着鬼影向门口的方向飘去。

        裴希言抬腿就想跟上，可刚走出两步，就和在门口准备进来的某个人撞了满怀。

        原本心脏就在猛烈跳动的裴希言，这会儿觉得心脏好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定睛一看是宿管阿姨，才把狂跳的心重新按会胸腔。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宿管阿姨严厉的声音随即响起。

        “大半夜的不睡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要造反啊！”

        裴希言探头往走廊上望去，此时早就没了鬼影的踪迹。

        短发女生则是指着裴希言一脸义愤填膺的和宿管阿姨告状：“阿姨，大半夜的谁不想睡觉啊，但是这个人莫名其妙的来敲门，开门之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站在嘉欣的床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宿舍里其余两位同学被吵醒之后脾气也不太好，和短发女同学一起七嘴八舌的控诉着裴希言半夜莫名其妙敲人寝室门的行为。

        “说吧，怎么回事儿？”

        对于不守规矩的学生，宿管阿姨可喜欢不起来，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裴希言，充满不善。

        “刚才我看到有个影子飘进了这个寝室，所以跟过来看看。”裴希言望着宿管阿姨的眼睛，在众人的愤怒中晕晕乎乎的实话实说。

        她并没有用“鬼影”这个词，虽然那道影子谁看了都会惊呼一声“鬼影”。

        她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鬼鬼神神的东西，所以也不太愿意用“鬼”这个字。

        对于她这个说辞，显然没有人会相信，宿舍里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发出阵阵嘲笑声来。

        宿管阿姨更是生气了。

        “影子飘进来？”

        “现在的学生越来越不像话，居然编出这么离谱的谎言！”

        “说！你什么专业哪个班的？明天我非得告诉你们的辅导员，让他说说是怎么带学生的！”

        出门的时候，好几个宿舍都被这边的动静吵醒，探出头来看热闹。宿管阿姨看见这样的情况更生气，厉声呵斥众人回屋睡觉。

        被赶出门的时候，裴希言转头看了一眼，如此吵闹的情形下，吴嘉欣依旧没有醒来，安稳的躺在自己的床上。

        上大学的第四个晚上，就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结束。

        回到宿舍，裴希言惊魂未定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刚才那个鬼影的模样。

        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复盘刚才的场景，企图找出一些人为的痕迹，可越想，越难以说服自己。

        细节太真实了。

        裴希言发誓自己看到她破烂的t恤上点滴落下的血接触地面溅开的微小血花。

        而且身体被穿过时那种冻得骨头都发疼的感觉绝对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这个想法一冒出头，就再也摁不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说：你见鬼了，你见鬼了，你见鬼了，另一半在说：要相信科学，要相信科学，要相信科学。

        想了半天，她一个翻身坐起来，拿着床头的手机，走到阳台，拨通了小师叔的电话号码。

        刚拨通，裴希言就意识到现在是凌晨四点过，正常人都应该在甜美的梦乡中，这个时候把人吵起来，有些不厚道。

        正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通了。

        “谁？”一个清冷的男性声音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心理作用，在听到小师叔声音的一瞬间，裴希言慌张的内心有了安定的感觉，就好像在狂风暴雨的夜晚，找到一处温暖的避雨地，有柔和的床铺，还有一杯热乎乎的姜茶。

        “小小小……小小小师叔……是是是我”

        裴希言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话都说不利索。

        “嗯。”那头传来赵无眠淡淡的应答。

        裴希言望着外面亮着路灯却依旧一片黑暗的校园，结结巴巴的讲述了自己刚才遇到的事情。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说完，裴希言抹了抹快要浸入到眼睛里的汗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赵无眠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是执念，无法离去，每天重复同样的行为。”

        裴希言皱着眉头追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把执念物烧掉。”

        虽然是夏天，但凌晨的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凉意，她伸出左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右臂：“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执念物。”

        “那个洋娃娃。”

        听到这话，裴希言猛地反应过来，那个鬼影的目的地不就是那个娃娃么！

        “那把执念物烧掉，执念会去哪里啊？”

        裴希言想起方才所见鬼影的惨状，突然生出些许恻隐之心。

        “摆脱束缚，重归轮回。”

        “那如果这个执念一直无法离去会怎么样。”

        电话对面沉默片刻：“灵力消退，灰飞烟灭。”

        看来得想办法烧掉执念物，裴希言暗忖，让那个女生可以重归轮回，灰飞烟灭未免也太惨了一些。

        这个时候的裴希言完全没有察觉，一个小时之前拒绝说“鬼”影的她，此刻正在和另外一个人一本正经的谈论“执念”“轮回”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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