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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在我第一天正常的监狱生活结束后,日子又过了几天,这期间新来的狱警还是会在上工时关照我。

        我和他会在放风的时候见上一面。我们从不多说话,只是打个招呼。我总趁着擦肩而过的短暂片刻把糖果塞到他的手里,他知道我会送糖给他,就像我知道他每次还是会伸出手来和我握手,也不会出声点破我。

        我们好像进行着见不得人的交易,都心照不宣地遵守着一个规则:我不会在他身边有其他狱警的时候去找他,他也不会在犯人扎堆的地方等我。我们都在各自的圈子边缘安分守己,只有那颗糖是越界的,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送给过他各式各样的糖果,包括那颗酒心巧克力。但是没送过一颗薄荷糖给他,尽管我觉得薄荷糖的味道和他更加相配,他们都有股复杂多变的气质,以冷冽为主调,可细细品尝总能尝出甜味咸味和让舌尖发麻的味道。

        但我没有把这种糖送给他的想法,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把它们全部自己吃掉了……

        我在吃糖的时候会想起他,也感到好奇,他会不会吃掉我送的那些糖果,所以每次打完招呼,我总会站在犯人们开辟的球场边缘,假装沉浸在球赛中,实际上悄悄观察他。我发现他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拆过糖,也不会把糖放进衣服的口袋里,他总是将它紧紧攥在手里,背在身后。即使他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种姿态看起来很奇怪,有些幼稚,像是藏起自己喜欢东西的小孩子,但又好像有些执拗、隐忍的味道,如果不知道他掌心里藏的是颗糖果,我会以为他攥着的是枚魔戒,而他需要竭力抗拒魔戒的诱惑。

        对他的好奇心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不断滋长着,我逐帧分析着他的一举一动,试图了解他。

        但我始终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就像是每次和他握手时触摸到的茧子。覆盖在他的皮肤之上,如同橘子瓣上的保护膜,让我看不真切里面的果肉。没来由的好奇心困扰着我,我像只想知道盒子里到底藏没藏猎物的猫,这使得这层保护膜在我眼中也值得遐想起来。

        这些茧是怎么来的呢?

        ……也许他是个攀岩爱好者。我在他装作没看见我站在角落里抽烟时这么想。

        我想象着他在陡峭的悬崖上攀爬的样子,下面是无边无际的海,惊涛骇浪拍打着崖壁。

        不,不是这样的。攀岩者没有他那么凶狠。我看到他三两下将另一个偷偷拿烟点着床单的犯人按倒时否定了这个想法。

        也许他是个探险家。我盯着他银色的头发,手指轻点在操作台上,翘着二郎腿,等待着他帮我修好卡住的机器时在心里猜测。

        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他在蛮荒的星球上和奇形怪状的生物相处的样子。

        不,也不是,他没那么狂野。他替我修好了机器,依旧很冷漠地走开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也许我心里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我在他的摇晃中醒了过来,坐起身抹了一把脸,在他的瞪视下快速洗漱,从牢房里走了出去,大部队早就在餐厅吃早饭了,但只有我错过了早铃,这得怪他没有叫醒我。

        他虎口的枪茧,他的仪态举止,他过人的武力,如同机器一般精准的习惯——都说明了他之前是名士兵,而且是个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也以此为豪,所以即使做狱警也保留了很多习惯。

        这个答案在第一次和他握手的时候就在我心里了,但我乐衷于将他放到不同的场景里,担当不同的角色,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是我在枯燥无聊的监狱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消遣。

        可我还是不够了解他,我边吃早饭边想。

        坐在我旁边的络腮胡格拉内觑着我的脸色旁敲侧击地打听我为什么来晚了,还问我那个新人狱警怎么没来。

        我没搭理他,我自己走来的餐厅,阿诺德在后面关门,一路上他也没跟着我,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格拉内见我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刚要转而说起其他事,他正说着看到金发德雷克刚才跟负鼠的手下站在一块,现在也消失了,突然一碗热汤洒了下来,浇在他的胡子上。

        “真他妈的见鬼,能不能看着点儿!”他粗声骂道。

        “兄弟,真是对不起,就是看你脸上有屎给你洗洗,没想到那是胡子哈哈哈…妈的!”来人粗鲁地说,说罢很没品地笑了起来,但笑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

        我知道这个早饭没法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所以不想听他的笑声,也不喜欢他的笑话,端起汤碗就扣在了他头上。

        他呸呸两声,摘掉脸上的菜叶抹了一把脸,张嘴要骂,被我一拳打了回去。

        这一拳像是传递了什么信号。

        一瞬间不相干的犯人们如鸟兽一般散开了,留下人的粗略一扫,都是负鼠的小弟。

        我知道等了这么多天还是等到了他们动手的时候。他们终于不愿意再花费时间试探我的底线了。

        这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向我围过来,一点一点地缩小着包围圈。

        瓦克晃晃悠悠地从我身后站了起来,和这些犯人对峙着。他如同门板一般站在前排,给了负鼠的手下很大压力。他们瑟缩了一下,有点犹豫是不是要跟这个大块头对着干。

        不过倒是没人害怕我,他们一帮人吸引了瓦克的注意力,另一帮人把我同瓦克和络腮胡分开,试图围攻我。

        我不是很害怕,暴君的一技能让我分享了瓦克的天赋[铜皮铁骨],增加了百分之五十的防御力,我还没有试验过技能效果,我想今天正好能体验一下到底这技能怎么样了。

        我盯着对面犯人的动向,对方领头的等不到我先出手,就要扑上来先下手为强。我们之间的混战马上就要开演了。

        闪电的噼啪声乍然爆响。

        一道蓝紫色的电光破空而来,从我耳边飞射而过,精准地打在那个向我冲来的犯人胸口。

        喧闹如菜市场的餐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像按了暂停键一般。

        在这寂静之中,餐厅的门口传来了靴子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脚步声好似击打在每个犯人的耳边,令人无端地紧张。

        阿诺德手里拿着羌口处仍在冒烟的电击羌,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他蓝色的眼睛冰冷得像北极深数千米的冰窟。

        他从我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好像我这个人不存在一样,一脚踩在那个倒地不起的犯人背上,羌口指着他的头。

        “餐厅里不许喧哗,囚犯。”他居高临下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如同一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指挥官。

        犯人们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在他的扫视下都缩着脖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发生什么事情了,阿诺德警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门外传来金发德雷克的声音,他表情自然地走了进来,语气略带疑惑地问,好像真的对餐厅中的状况一无所知,但很快就把事情定性成了误会。

        阿诺德看到来人是金发德雷克,将手里的羌收回腰间,脚依然踩在那个犯人的身上。

        “是我辖区的犯人在闹事,长官,我已经处理好了。”

        “是吗?”金发德雷克看着阿诺德的脸说了一句,不过他很快就将视线放在了我身上,开口还想要说什么。

        “是的,长官。编号011645对编号011763进行殴打,我亲眼所见,也已经解决了,长官。”阿诺德赶在他说话之前冷淡地说道。

        金发德雷克盯着阿诺德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挥挥手让人把那个昏迷过去的犯人抬走,留下两名狱警在这儿维持秩序。

        阿诺德跟着离开了,他从始至终都没看我一眼,可那双蓝眼睛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的心开始跳了起来。

        那个负鼠的手下从头到尾没有动我一根手指头,反而是我打了他一拳。

        但阿诺德不是这么跟金发德雷克报告的,那不是他亲眼所见,他当时根本不在场。

        他在撒谎。

        他偏袒我,太赤倮了,那么明显。

        这时的我又想起了我给他的糖果。

        我不禁更加好奇阿诺德有没有吃那些糖果,我甚至开始幻想如果他真的吃了,是不是要把它放在舌头下面很久也不舍得咀嚼,是不是要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掉上面的糖霜。

        含在他嘴里的糖一定很甜,我想着,甜的他发了失心疯,甜到让他偏袒一个自己看守的犯人。

        甜到让他越过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界限。

        甜到让我也好奇那是什么味道。

        我的好奇心太旺盛了,旺盛到从萌芽生长成了巨树,让我再也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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