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紫琉璃花瓶静静的摆放在书案上，里面插着几株兰花，花小叶长，淡黄清雅。

　　旁边则是放着一排作画写字的笔墨纸砚。

　　砚体呈椭圆状，砚身呈石褐色，其是由灵檀木打造，闻之则让人心情舒畅，精神抖擞。

　　房间装潢虽朴素简单，却无一不有，古色古香。

　　李贞此时正立在案前，提笔书字，只见他大笔一挥，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般，笔势苍劲，似雄鹰争飞，飘飘忽忽，却又暗藏乾坤。

　　末了，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纸张瞧了瞧。

　　“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出自《庄子·逍遥游》，越王果真好笔法，笔迹清奇隽秀，精妙绝伦，下官只叹自愧不如，”何清侧旁而看，后作了一揖，道，“想不到越王对道家颇有兴趣。”

　　李贞斟酌半晌，便放下纸，烛火之下，二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

　　只听他回道，“本王对老庄之道不感兴趣，东周末时，礼乐崩坏，群雄并起，唯有法家在末世之中撑起一片天地。本王去狄府时，看到正门左右二侧写着庄子的举世誉而不加劝，举世悲而不加沮，今日兴起，便写了这个。”

　　此时李贞穿着一袭玉涡色圆领胡跑，腰悬松柏鎏金钩，一双青玉靴踩在地上。眉眼之中英气勃发，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似是回到了少年时代。

　　他母亲燕太妃出身北朝传统军事世家，所以他自小便武艺出众，舞剑弄戈都不在话下，偏人又机灵，在文学方面造诣也高，实打实的文武双全，但在皇位这方面，他虽有心，可是被燕太妃坚决阻止，所以作罢。

　　如今垂垂老矣，却因战事而整夜不眠不休。

　　“至人无已，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倒是颇像狄大人的风骨，只可惜，在拥李灭武这件事上，狄大人有些背道而驰了。”何清回道。

　　“他喜欢道家学说，可本王看，多数是一些无稽之谈罢了，道怎么可能是世间万物的本源，纯属荒谬，万物之极，由生而向死，本在于物，所有看得见摸得着，感受的到的东西，都是物。”

　　“这话不错，”何清频频点头，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越王如今既不费一兵一卒便得了汝南，那接下来，您打算进攻哪里？”

　　“本王早与各宗室同兄商议好，这次出兵，联合韩，霍，鲁各王，打的是反武复李的名号，那武氏那妖妇挟管朝廷之事已久，弑我兄弟，意图夺我大唐江山，士可忍孰不可忍！”李贞愤愤拍案，眼中沧桑尽现，他继续道，“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汝南，多半倚仗何大人您的功劳，下一个自然便是上蔡县，然后一路向北，直入洛阳！”

　　话毕，他背过手，叹息道，“只不过这些还需从长计议，也不知道我儿李冲怎么样了。”

　　何清安慰道，“越王莫担心，琅琊王精明善干，精通兵法排阵，在兵卒人数上也占有优势，加上韩霍鲁王三面齐发，呈包围势，此战若胜，则存李氏血脉，保我大唐社稷数万年。”

　　李贞点点头，有了何清的肯定，心下便安稳了许多。

　　这时，门外小厮传话。

　　“何阿郎，狄仁杰狄大人已在门外等候。”

　　“好，你且请狄大人进来，去备茶罢。”

　　“是。”

　　小厮听完，便离去准备。

　　不到片刻，二人便见狄仁杰迈着悠悠步伐走来。

　　何清见到狄仁杰，便作了一揖道，“既然狄大人来了，那下官就先告辞了，两位好谈。”

　　说罢，便大步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李贞看着狄仁杰，心里越发有些欣赏，道，“狄大人似乎对本王的到来并没有多大惊讶。”

　　狄仁杰作了一礼，回道，“越王对于狄某夜驻何府似乎是意料之中。”

　　他这意思是，既然你对我突然到访好似预料之内一般不曾惊怔，由此可见请我的人大可能是你越王。

　　李贞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神探狄仁杰。”

　　狄仁杰也作以回笑，他看见伏在案桌上的纸上的笔迹，道，“越王莫不是因为看了狄某府邸门前的那句话有感而发写下的？”

　　“是，”李贞承认的很爽快，“本王觉得狄大人是这样的人。”

　　“越王太抬举狄某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心里有数。”狄仁杰道，“想必您‘请’狄某过来，不只是为了谈儒道法之学吧。”

　　“本王近日心病缠身，夜夜不寐，唯有狄大人的一剂良药可解。”

　　李贞来回踱着轻步，昂首阔胸。

　　狄仁杰静静的伫立在书房中央，眼神随着李贞的身影而移动，他笑道，“若能帮越王排忧解难，自是荣幸之至，请讲。”

　　“狄大人认为‘民’在一国之中，应充当什么作用？”

　　“民者，国之生养也，如父如母，没有民，何来国家，这是狄某个人的理解。”

　　“本王就知道狄大人你会这么说，但是在本王看来，你口中所谓的民，不过就是让旁人驾驭的奴隶罢了，见风使舵，顺水推舟，不敢有自己的想法，不敢违背天意，但凡给点好处，便被收买。”

　　狄仁杰没有接话。

　　“但是本王却不得不依靠民来生势，毕竟，只有民才可以推翻民。”

　　“越王此话说的不是民，而是商吧，商人重利，也在情理之中。”

　　李贞一愣，停住脚步，双眸看向狄仁杰道，“那么狄大人是民还是商呢？”

　　“皆不是，狄某的地位，比民低，比商高罢了。”

　　“好一个比民低比商高！”李贞哈哈大笑，“本王自知说不动你，但还是想一试，你的立场，也是我意料之中，狄大人，您这样的忠臣世上可不多见了，本王就欣赏你这样的人！”

　　狄仁杰作了一揖，“过奖，若越王要论，这世上比比皆是。”

　　“罢了，罢了，”李贞挥挥手，道“本王请你到何大人府中小住几日，狄大人应该没什么不满吧。”

　　“并无。”

　　“甚好，狄大人可安心吃住就好，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府上便是，对了……”李贞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本王记得狄大人府上还有些府兵，想着借来用用，大人应该不会吝啬。”

　　“就算狄某说不，越王就不借了么？”狄仁杰笑着说，“只是越王，战局一旦开始，势必关乎死生，不知您觉得自己胜机多少呢？”

　　“这就不劳狄大人费心了，天色已晚，您一路上也辛苦了，何清早就为您安排好了寝厢，狄大人请便。”

　　说罢，李贞便笑着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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