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柔软

阿越直接就把薛意安给卖了，“回陛下话，娘娘怕陛下被人欺负，拿着花瓶打算冲出去拼命来着。娘娘就是实心眼子，谁对娘娘好，娘娘就掏心掏肺地还回去……”

        “谁让你这么多话了？”薛意安去捂阿越的嘴。

        霍承渊却一把将她的手拉住，“朕不罚你，你就愈发胆大，之前就说了不论用什么心机谋算都不可以伤到自己，你这样拿着花瓶出去，恐怕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就会被谢玄的拥趸骂死踩死。”

        薛意安抬了抬下巴，“陛下不要瞧不起臣妾，臣妾自小学武，还在边关呆过几年，早已是历经风霜，谢玄养尊处优，身上的肉都是松松垮垮的，在臣妾手底下怕是挨不过几招。”

        霍承渊一哂，“好，朕信你。走吧，去偏殿。”

        他拉着她的手一路不松，旁边许多宫人都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薛意安有些羞赧，想挣脱开来，霍承渊却暗暗使力，将她的手紧紧攥住。

        直到了偏殿，霍承渊才放开，言道：“给朕磨墨。”

        薛意安说“是”，拿起一旁装了清水的白瓷小瓮，滴了些水于砚面，又拿起朱色墨条，在其上反复研磨。

        霍承渊一直看着她，忽然问：“你在家里常做这件事？”

        薛意安顺嘴就说：“臣妾写得一□□刨字，又怎会……”

        话至此，忽然想起自己学来这些是因为前世也在霍承渊身边侍奉过，这要是讲出来，怕是要被当做妖女一把火烧了，连忙硬生生地转了话风。

        “……又怎会在家里常做，是因父亲巡防边关时带上了我，众将领都很忙，父亲有时候要用笔墨，我学着学着也就会了。”

        霍承渊点点头，“是不太一样了。”

        薛意安好奇，“陛下说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霍承渊拿过一旁的奏章，看了两句，忽然说，“这次刘稳的事，朕要谢你。你说说，想要什么好定西？或者你直接去朕的私库里搬？”

        薛意安手上不停，回道：“陛下何须与臣妾客气，臣妾帮陛下，就是帮自己。更何况陛下最应该谢的，该是自己。”

        霍承渊饶有兴致地问：“这话怎么说？”

        “刘大人虽爱民如子，百姓也颇为崇敬，但真要这些人从关山万里外赶过来替刘大人说情，唯有提前布局，以利诱之，才能刚刚好赶上这个时间点儿，救刘大人于水火。”

        薛意安将现在发生的事情与前世相比，很容易就看出其中关窍，“何况不是臣妾瞧不起，实在是悠州、密州、泾州确实偏远，民风剽悍爽朗，打架或许是一把好手，可要他们编那些郎朗上口的话，要他们把几百号人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要控制着众人的情绪不至于引起动乱，都太难了。”

        霍承渊的语气里有欣赏，“你看的很通透。”

        “通透不通透臣妾不知道，臣妾只知道，陛下谋全局，想必是从一早就开始计划，才能有今日保下刘稳的战果。”

        “只是你都能看出来，谢玄必然也看出来了，所以他与朕说，不要再有第二次。”霍承渊并无多少高兴之色，重重地喊出那个名字，“谢玄，这个哑巴亏他只能咽下，但他也不会白白咽下。”

        “陛下在前朝面对这些大臣，无一日能安宁，无一日能松懈，虽然陛下是真龙天子，臣妾也相信邪不胜正，但是……”薛意安抿了抿唇，软软续道，“陛下辛苦，臣妾心疼。”

        内心得意，这画龙点睛的末句，实在是争宠必备啊！

        果然霍承渊直接伸出手去把她拉到身边，低声道：“朕不辛苦，朕只怕你不在朕身边。”

        薛意安心里似开出一朵花儿来，趁此机会，轻轻依过去，在霍承渊的耳边道：“陛下，臣妾有个请求。”

        温香软玉在侧，霍承渊心中一动，偏过头来看她，目光沉得如一汪深潭，“不等晚上再说？”

        薛意安有些奇怪，“臣妾想私下里给陛下训一支亲兵，为什么要晚上再说？是因为晚上陛下才得闲听臣妾说话？”

        霍承渊窒了一窒，缓缓开口，“你啊……训一支亲兵，倒是很好的想法。”

        “陛下也这么觉得？”薛意安很高兴，“臣妾以为陛下多少有些顾虑，不想答应得这样快。”

        霍承渊把她揽在怀里，心思有些飘，只问：“你和你父亲学过么？”

        薛意安认真答：“学过，臣妾的母亲因病亡故后，父亲没有再续弦，薛府里一直无人打理家事，都是父亲回去后抽空安排安排。后来臣妾才长大懂事，父亲就让臣妾管家，臣妾不会，父亲说：‘把他们当兵卒一样训就是，有什么难？’正好那时父亲在京郊兵营里练兵，臣妾常跟着去看，这般摸索下来，训亲兵对臣妾而言是很容易的事。”

        “倒是苦了你，幼年亡母。”这么一大篇话，霍承渊听在耳中只有怜惜，直对上薛意安郑重无比的目光，才堪堪反应过来该做什么。

        “唔，你想训的亲兵，自然是不能见光的，谢太师的眼皮子底下办这些事，不太容易。”

        薛意安忙道：“臣妾也知道，所以来讨陛下的示下，陛下觉得臣妾应该怎么做？”

        霍承渊轻轻抚着她的手指，这双手并不像其他妃嫔那样柔弱无骨，还有几处茧子，却格外叫他心疼，口中随想随答：“首先不能引起太师和皇后那边的人注意，你身为妃嫔，本就出入宫闱不便，若是再引人注目，什么事也办不成。”

        薛意安陷入沉思，又问：“还有呢？”

        “还有，人前就要把这件事忘记，面对其他妃嫔以前如何以后也就如何，晨昏定省不能错过，云逸宫要按时传膳，你不在宫里的时候，宫人们不可发现……有很多事情要做。”

        薛意安默默记诵，末了才说：“臣妾明白了，所以眼下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不能太得宠，免得吸引他人的注意。”

        霍承渊还没懂她的意思，“嗯？”

        “臣妾长久呆在勤政殿，就算是偏殿，也会让人觉得臣妾在陛下心中与众不同。”薛意安从他身边离开，在案前深深福下去，“臣妾这就告退了。”

        霍承渊苦笑，“朕这样叫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薛意安莫名其妙，“搬什么石头？砸什么脚？”

        霍承渊提醒她，“你走了之后，朕也可以召他人侍寝，你宁可把朕拱手让给他人？”

        “陛下，性命比什么都要紧，臣妾培养亲兵，是为了守护陛下。”薛意安的神情里，带着一丝哄小孩的慈爱，“陛下也知道不能因小失大对不对？臣妾虽然不侍寝，但和陛下的心在一处，这就足够了。”

        霍承渊又想摔折子。

        这都是哪跟哪，他不是贪恋女色、需要人过来讲大道理的昏君好不好？！

        起身，从桌案后绕过来，他的脸色已经黑了。

        薛意安忽然被一股大力拉起来，引入眼帘的是霍承渊的双眸，里头暗藏怒气，还有一股子想证明自己的狠劲儿。

        下一刻，薛意安的唇触到了柔软的东西。

        他的力气很大，似乎要将薛意安融进自己的心里，而这一瞬的悱恻，又似隐忍许久的释放。

        薛意安慌乱之间，竟想起那一天他将自己搂在怀中，妄图和命运对抗。

        那时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是惊心动魄的相守，以生命为祭，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就如现在唇齿相依。

        她胡乱想着，还觉着有些好笑，明明现在刚渡过一道难关，正是能体会岁月静好的时候，偏偏自己的感受只与生死之间相同。

        渐渐地，她感觉双腿有些软，只能拉住霍承渊的衣裳。

        “陛下……”她含混地喊。

        霍承渊这才放过她，目色沉沉。

        薛意安想说什么，不曾想对方先开了口。

        “朕不是昏君。”

        “朕今日不留你。”

        不知为何，薛意安有些失望，可之前的话已经说出口，无论如何不能再上赶着求他留下自己。

        霍承渊观察着她的神色，把她揽在怀中轻轻一笑，“朕不留你，是因为朕打算这一个多月将后宫妃嫔的牌子都翻一遍。”

        薛意安登时腾出一口火气，前一刻还极尽温柔，这一时就往人心口上扎刀子？

        想前世自己温柔贤淑，谨记着皇帝不单是自己的夫君，还是其他许多女子的夫君，不仅对皇后十足尊重，还常劝霍承渊雨露均沾，最终换来了什么？

        霍承渊就是个狗皇帝！现在说这种事，就是打量着她有气度，好欺负！

        “陛下是不是弄错了，臣妾不是皇后娘娘，管不着陛下的后宫，陛下想翻谁的牌子就翻谁的牌子，何必和臣妾说。”薛意安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敛衽拜下，“臣妾不耽误陛下的好事，这就告退。”

        霍承渊却把她的袖子一拉。

        薛意安拽了拽，拽不出来，气得想去踩霍承渊的脚，然而刚刚抬起，霍承渊就把脚送了过来。

        “踩吧，你因朕吃醋，朕心里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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