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变故

关珺儿低着头缓缓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却茫茫然不知所措，原以为能回到一切都未开始的时候，纠正一切，到头来，却又要眼睁睁的看着姐姐孤身犯险，踏上九死一生的战场。

        “二小姐好像有心事……”

        顾明月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看向这个虽然年幼，却总是不自觉的露出一股上位者威仪的关家二小姐，眼神中充满了敬佩。

        关珺儿看向顾明月，她凭借着一己之力，短短两个月就将鸿鹄酒楼办的红红火火，实在是一位能干的姑娘，不由得开口问道：“明月，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敌不过一个命字，该如何呢？”

        天命不可违，她的孩子如此，闻人毅恐怕也会如此，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却让她无力回天，饱受挫败。

        顾明月胳膊上套着深褐色的袖套，与她清秀的脸蛋十分的不协调，仿佛是天青色的水墨画被人染上了一抹土橘色，霎时便少了灵动与意境。七分的美貌，凭借这个袖套，一下子去了三四分。

        她却不以为意，神色怡然自得的走在路上，倒比穿着华丽的绸缎更加坦然。

        顾明月听到关珺儿的问题，低着头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才笑着摇摇头，蹲下身平视关珺儿，指了指身后的酒楼，“世人皆说命数天定，可我却要说，我命由我不由天，自从那日在酒店门口遇到小姐，我的命便已经不是老天爷说了算的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微微泛红，“我顾明月的命，是时时刻刻握在我自己手中的，虽然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可我也知道咱们酒楼的名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小姐是个心有大志的，我顾明月是被小姐救下来的，自然也应当胸怀大志，做出一番成就来报答小姐！”

        关珺儿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不由得陷入了沉思，顾明月的话说得对，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上天让她重生了一次一次又一次，那就代表着，她并没有被老天爷放弃，自己能做的，自然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辜负老天爷的一片厚爱。

        想到这里，原本阻塞不通的心绪豁然开朗，关珺儿想了想，的确，只要自己能找到丹书，那么人生一世，便有无数种可能，

        她握着关珺儿的手，诚恳道：“我初来河西没有多少日子，认识的人也并没有几个，能不能找到那本丹书，便全仰仗你和风木叶公子了！”

        顾明月感动的点点头，双手紧紧的回握住关珺儿的手，立下了军令状，“小姐放心，我一定会跟风公子一同进山，不找到丹书绝不出来！”

        得友如此，人生便无憾了，关珺儿来河西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便是当初救下来顾明月，才得以成全二人之后的缘分。

        ……

        等回到家，院子从外到内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安静的可怕。

        夕瑶有些不安的看向关珺儿，害怕的问道：“二小姐，家里怎么这么安静呀？”

        关珺儿心中忐忑不已，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照理说，父母和姐姐都没有出门，不至于一点人生气都没有啊？

        “娘亲？姐姐？”

        她试探着唤了两声，却没有任何回应，按理说，爹爹和娘亲不应该这么早就歇息，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关珺儿猛地推开房门，还没来得及点灯，一股血腥味瞬间涌了出来，她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擦起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的映照下，是关父，卢绾，关代玉……，众人的脸苍白无血色，痛苦的倒在血泊中……

        夕瑶和顾明月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瘫倒在地，指着眼前的一幕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晚风带着寒气从外缓缓的吹进来，将鲜红的血，吹散在氤氲的空气中，眼前朦朦胧胧的红光，霎时盈满眼眶。纵使已经经历了多次死亡，这一瞬，关珺儿还是克制不住的全身发抖。

        尖细脆弱的指甲猛不丁的扎进手掌，钻心的剧痛传来，关珺儿却恍若不知。

        手掌缓缓抚上卢绾和关代玉雪一般白的小脸，她们二人均毙命于脖子上长长的伤口，平整光滑，关珺儿并非是无知小儿，她看得出来，歹人是用利剑割喉，从而要了娘亲和长姐的性命。忽然，关珺儿眼神一凛，爹爹倒在地上的手上，拿着一方他平素最爱的虎头纸镇，只不过，这纸镇断裂成两节，一半在关父手中，另一半，则滚落在不远处。

        歹人用的定然是把绝世好剑，才能做到削铁如泥，将这玄铁造成的纸镇毫不费力的削成两半。

        这一瞬间，关珺儿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仿佛全部充入她的大脑，愤怒，绝望，骇然，所有情绪一时间齐齐涌上心头，此时冶铁工艺并不完善，民间用到的铁器表面均有的细坑，况且刀具之类尚且被官府管制，能拥有长剑，甚至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对方身份绝对不凡。

        是谁？是谁杀了她全家？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已经躲到了河西，那些人还不肯放过他们！

        叮……

        细细的嗡鸣声由远及近，关珺儿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震颤，像是飞鸟轻扇羽翼，又像是风雨欲来前的轰鸣，关珺儿心中了然，歹人还没有走，如今，是来取自己性命来了。

        的确，此人出手狠厉，不留任何活路，他如此狠心，怎么可能大意到留自己一命呢？

        斩草要除根，连她一介女流都清楚，歹人怎会不知？

        那是利剑出鞘的声音，带着无边的冷意。

        “阁下何人？”

        关珺儿冷不丁的发问，语气平静淡然，没有丝毫的害怕，也没有稚童看到父母亲人横死的悲伤，淡定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只是在问路一般。

        顾明月和夕瑶原本正抱在一起低声啜泣，待听到关珺儿说话，木讷呆滞的转过头去。门口站着一人，身高两尺，一袭黑袍，脸上带着半个银面具，余下的半张脸，阴冷肃杀，没有一丝表情，似乎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啊！”

        夕瑶张开嘴巴就要惊呼，却被顾明月眼疾手快的捂住嘴巴，尚未发出的声音被尽数吞进喉嗓。

        顾明月低声怒斥，“你不要命了！不要叫！”

        夕瑶这才反应过来，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双眼惊恐的瞪大，生怕自己不小心叫出声惹恼了歹人。

        银面人长剑在握，只一瞬，便可取了三个小女子的性命。

        可此时，他看到屋子中间跪坐在地上神色淡然的关珺儿，忽然毛毛的有些拿不住主意，这孩子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那不成有别的后手？

        银面人警惕的扫视了一遍四周，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枯叶落下的沙沙声，并没有别的声响。

        看到周围无恙，他才稍稍的安下些心来，右手再次握紧长剑，准备一劳永逸，除之后快。

        “阁下何人？”

        关珺儿静静的重复一遍，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甚至，她还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两人高度的原因，关珺儿不得不抬着头仰视他。可她眼神睥睨，眸光坚定，似乎银面人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

        银面人冰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眼前瘦下的女童，还没有自己腰高，面对屠刀毫无惧色，反而还有勇气询问自己究竟是谁？

        如此胆识，假以时日，定然能成大器。

        银面人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转瞬又被寒霜取代，他脸上的银面具，在皎月的映照下光滑细腻，仿佛能倒映出利剑的寒影。不知道是不是已然知晓关家只剩下这一个活口，那银面人语气放松，似乎起了几分攀谈的意思。

        见他一直不答话，关珺儿却笑了起来，“阁下不说也无妨，你脸上的银面具，银面光滑如镜，看起来厚度却着实不小，能够将这银子打磨的这样好的工匠，我只在皇宫中见过。”

        “你……”银面人愣了愣，拿刀的手不小心颤了颤。他抿着嘴，本该在第一时间杀了眼前这小妮子，一如以往无数次。可是如今，他却有些下不了手，有些好奇这小妮子还能再说出点什么来。

        关珺儿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他不否认，那边是承认了。皇帝不在宫内，皇后自从六皇子走丢后就一病不起，如今朝廷大事，就在几个皇子手中。

        是了，皇子！

        关珺儿眯了眯眼，银面人来自皇宫，不远千里到河西，莫非是为了六皇子的事情？六皇子被救的事情难道已经泄露了吗？

        她刚才仔细的检查过，房间里面根本就没有言涅之的尸体，莫非意味着，他还活着？

        思绪如蛛网发散开来，大皇子和言涅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余下的，还有四位皇子年长于他，只是如今，不知道银面人是谁的人。皇室中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的事情她见多了，只是没有想到，那群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居然早早的生了虎狼之心，居然有这么大的手段，能追到河西来。

        看着往死的家人，关珺儿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涌上心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要爹爹在朝堂，只要六皇子被她所救，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就永远得由上面人说了算，生死全凭对方的心意。

        红丸入喉，甜甜腻腻，关珺儿的心，却仿佛又死了一遍般悲凉。

        既然躲已经躲不掉了，那便战吧！

        与她而言，幸好得到上天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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