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长

长生殿外，红甲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甚是严密。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景象，恐怕还以为这是什么机密之所呢！

        “皇后娘娘要见李通天道长，还请你通传一声。”

        夕瑶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这些侍卫也乐得给她这个面子。

        关珺儿坐在软轿内，细细打量长生殿外的一切，这里原本是先帝祭祀祖先的帝王，此时却燃烧着几鼎丹炉，由数十个小道童守候着，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亲儿子用来炼仙丹，恐怕气的能从棺材里蹦出来。

        一位青衣道长从殿内闲庭信步地出来，他看起来不过三十，相貌英俊气度不凡，若是不注意他手中的浮尘，恐怕还会以为是个读书人呢！

        “贫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李通天微微躬身。

        关珺儿见状并不恼怒，有本事的人嘛，自然有几分脾气，更何况今日自己有求于他。

        “道长不必多礼”，关珺儿素手微抬，示意他起身回话，“今日我来，是关于红丸的事情。”

        李通天微微有些吃惊，扬了一下手中的浮尘道：“可是皇后娘娘玉体不适？”

        关珺儿摇摇头，“我每每服下红丸总觉得困顿难忍，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昏睡过去。”说话间，她紧盯着李通天的神色，想要发现什么异常。

        这人横看竖看，都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可是他如何能炼出让人重回过去的红丸呢？其间定然大有蹊跷。

        关珺儿清清嗓子，装作不在意的问道：“这红丸，你可让道童试过？”

        李通天摇头，“这幅红丸所用到的都是皇宫内库珍藏的药材，贫道皆是按照古书炼制，因此十分有把握。娘娘服下后昏睡，说不定是这药起了作用呢！”

        听到没有人吃过，关珺儿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来，这红丸的秘密目前只有她知道，也只能有她一人知道。至于昏不昏睡，这些都是小问题。

        “栖凰宫中备有美酒，道长若是不嫌弃，与本宫细细说来红丸的功效可好？”

        听到有美酒，李通天双眼一亮，见状，关珺儿终于露出舒心的笑来，她还有不足月的寿命，为今之计，是要尽早将制作红丸的法子学会。

        栖凰宫内，三宫六院罕见的都到齐了，就连心高气傲的小关后关萱依也到了，倒是她脸上怎样也掩饰不住的畅快笑意，让关代玉恨不得上前扇她两巴掌。

        “姐姐玉体抱恙，做妹妹的却一直未得闲来探望，实在不该。”关萱依用帕子掩面，娇滴滴的声音仿佛把人的骨头都能酥化了。

        可她眼角眉梢的得意，纵然是瞎子也能看见。

        关珺儿当下明了，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恐怕已经被各宫知晓了，的确，这宫里啊，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你既要操持六宫，又要照顾太子，的确是辛苦。”关珺儿挑眉笑着端起茶，动作优雅至极，明明已经是个老妪模样了，一举一动却自带着贵气。

        关萱依惊讶的张大嘴巴，她没有想到关珺儿竟然已经知道了此事，更没有想到她会这般淡然，仿佛后位和太子她都不放在眼里。

        关珺儿将关萱依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若是放在前几日，她定然会因为此事伤心难过，可是如今，这些都是无聊至极的小事罢了。

        她笑着抿一口清茶，端茶送客的意味十分明显。“众位妹妹如今已经看过本宫了，本宫如今已经是个将死之人，要与李通天道长讨论长生之事了，众位妹妹还请自便。”

        她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倒真的让众人怀疑起太医的话是否有假，见她们拖拖拉拉的不肯走，关代玉和夕瑶倒是看不下去了，纷纷往外撵人，长姐更是好笑，竟然假意没拿稳将一杯茶尽数泼到关萱依头上，惹得她连连大叫，半点皇后的风度也无。

        笑闹过后，关代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和她身后的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关珺儿这事本就没打算瞒着长姐，故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长姐，此人有大能耐，能救你我于水火。”

        关代玉眼神微动，抬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将李通天打量了一遍。

        关珺儿按住她想要说什么的嘴，诚恳道：“长姐，我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信我一回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长姐的眼神似乎格外复杂，她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间倒是十分尴尬。终于，关代玉还是嗯了一声，大步走向熬药的偏院。

        随着一杯杯美酒下肚，李通天的神志逐渐模糊起来，关珺儿心中暗喜，原本以为他会是个难缠的家伙，谁想到他看见酒就像没了命一般，不用人劝，不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几坛佳酿便见了底。

        “李道长乃何许人也？”关珺儿试探着问道。

        “贫道乃是陇右道天水人也。原本也是富庶人家，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便学了岐黄之术，替人择地理，看风水……”

        关珺儿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喝了酒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问一句答十句，倒省了自己不少功夫。当即取来了纸笔，将他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眼见十坛子酒见了底，李通天也趴着桌子上昏睡了过去，看着密密麻麻一大页信息，关珺儿却犯了难。

        照他所说，他的丹书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如今已经销毁，只存在于李通天的记忆里。可是，无论关珺儿怎么询问，他也不肯吐露书中的半个字。

        不过，唯一能让她欣慰些的是炼制红丸需要数十种天材地宝，已经消耗了大半，单单帝女桑一种，已然只剩下不到二十株了，偏偏此物可遇不可求，若是用完，不知道等多少年才能再得到。

        关代玉满脸担忧的走过来，一边收拾桌子上的残酒一边道：“珺儿，这些江湖术士的话，你万万不能相信。”

        关珺儿抬眸看着长姐，轻声问道：“你有最后悔的事情吗？”

        人死，并不可拍。可怕的是她还有许多遗憾没有完成。

        关代玉的手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擦了擦眼睑，含糊不清道：“人这辈子，哪有不后悔的事情呢？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烛火映照着她的脸，晦明莫测。

        岁月对关代玉格外关怀，数年青灯古佛没有消减她的容貌，反而平添了几分疏朗大气。这样的美人，不论身处何处都应该是被人宠爱着的。

        想到这里，关珺儿神秘兮兮地拉着关代玉进入寝室，从小匣子里取出昨晚没有服用的丹药递给她，“长姐，李通天道长炼制的这丹药可以重回过去呢！”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倒出两颗丹药。

        命运，有时候真是神奇，残忍而慷慨，稍不留神便会错过它的馈赠。

        长姐的睡颜安静祥和，关珺儿用手轻轻的勾画她的轮廓，想将这副景象刻画进脑海里，一辈子都不会遗忘。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睡到日上三竿了还不起，霍太医的药真是半点作用也无！”关代玉坐在长椅上，面色不善的盯着她。

        关珺儿懒洋洋的伸伸手，撑起头笑看着她，“夕瑶，告诉祝国公夫人这是她来皇宫的第几日了。”

        夕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尽职尽责的端着铜盆过来，“夫人昨天刚进宫，今天才是第二日。”

        那是当然，关珺儿点点头，眼底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

        关代玉不敢置信的看着主仆二人，凤眸里满是诧异，想了想，她失笑地点点关珺儿的脑袋，“你们主仆二人连起伙来捉弄我是不是？”

        此事过于离奇，自己想了好几日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长姐一时间不相信也情有可原。

        这几日阳光格外明媚，在记忆中，自从被封为皇后开始，这宫中仿佛总是阴雨绵绵，不见好天气的样子。这几日倒是阳光明媚，实在是罕见。

        关珺儿拢了拢衣衫，仰头问道：“长姐可愿意陪我出去走走？”

        关代玉哑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低低地嗯了一声。

        宫中的亭台建筑无不精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行走期间，除了感叹皇宫之大外，便是赞叹匠人们高超的技术。关珺儿一左一右被扶着，就这样慢吞吞的散步，倒是多了些难得的安适。

        “剩下的一个月，若是能日日和姐姐这般亲昵，该有多好。”关珺儿浅笑着看向长姐，意思却再明显也不过了，她希望长姐留在宫中，陪她走完这一世。

        关代玉眼泛涟漪，看着她轻声问道：“当真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吗？”

        关珺儿摇摇头，此时她已经走累了，索性寻了一块石头坐下，微微喘着粗气道：“长姐，我这一辈子已经活够了，就算是有再多遗憾，找大夫续命也无济于事。”

        夕瑶嗅出了她们二人话语中不详的气息，胆战心惊的问道：“娘娘，夫人，你们在说什么呀！奴婢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

        见她神色悲切不似作假，关代玉终于察觉出异样，试探着问道：“你家主子阳寿不足月余，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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