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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出游江左,其实早就有下官探寻好了路线。各封地汇总给中阁,中阁再呈交前堂。这条全臣皆知的固定路线,也注定了路上必定遭遇有心人设下的局。每年出游,其间不乏安元帝看上民间女子的戏码,亦不会少危及皇家颜面的人物。

        只不过索性没酿成什么大祸,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罢了。

        靳良勒着马,身后靠的最近的是妃嫔的轿撵。她和伶郎常年习武,耳力自然是超人一等。也借着这机会,他俩活生生站在了听皇家人讲皇家轶事的第一线。

        八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像位分高的皇后与贵妃,按照仪仗,自然是一人一撵。四妃则是二人一座,其余的嫔和位分低微却最近长在安元帝喜好上的,则是四人一轿。

        受宠的鹂昭仪并不在这些之列,她如今正安稳地倚在安元帝身边。

        靳良和伶郎听的,正是四人一轿的小妃嫔。

        里面大多数的妃嫔年岁不高,不过是刚到选秀的年纪就被家里人送了进来。不求大富大贵,但凡能被皇帝多看上几眼,那对本家可是说不上的机遇。再不说侥幸怀上皇嗣,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的程度。

        这世间多少豆蔻女子,都想像鹂昭仪那样,一朝风月,飞上枝头变凤凰。

        “听说,今儿要到晚上才能到行宫歇息呢。那时候,妆都花了。”这声儿听起来有些幽怨,大抵是特意早起化了张美面,原以为晚上饭席的时候可以给皇上露个头。

        “霍贵人说笑了,你也是头一回伴君出游,谁不知第一晚皇上只会垂眼于鹂昭仪。第二晚便是晔皇贵妃,随后才是皇后娘娘。”轿笼左侧的音儿带着些轻蔑,听起来像是宫里的老人,对安元帝了如指掌。

        “我们是小位,哪像沈婕妤呀,在宫里头呆了这么些年,皇上的面都见了许多次,更何况出游呢。”霍贵人像是名门大家里出来的大小姐,嚼字娇娇,尾调如被拂动的春水,漾漾地荡入心坎。

        靳良在外头听得起劲,眼睛都亮了。原来戏本子里写的争风吃醋是真的,这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可不输外头的刀光剑影。

        这霍贵人字里行间不都在说沈婕妤年纪大了,那么多年还仅仅只比贵人高了一头。

        “瞧霍贵人说的。”沈婕妤语调依旧带着那么些刺儿,“都知道现在皇上眼里头有你一份子,这出游的机会可不就像是御花园里的见着蝴蝶的次数一样多。不然你看宫里头那么多贵人,哪一个能有这福分呢。”

        言下之意也很明确,当安元帝一时兴起过了,霍贵人这位分,可连见圣上一面都难。

        靳良本想继续听着下文,可霍贵人再也没接话。这刚被勾起的心就算是百足挠痒,也只得悻悻作罢。

        “二爷,我还是不明,为何您肯接手这一次皇家之命。架鼓楼并无任何把柄握在朝堂,在三皇子来赌番摊儿的时候,您也大可不认这一层身份。”伶郎压低了声音,他想了几夜,也没弄明白个中缘由。

        “大爷起初不过是为了在斡旋中保一条命,这才有了架鼓楼。说白了,就是一层怕死的遮羞布。楼里这几年早就被朝堂视为了眼中钉,如今确实没有把柄握在他们手里。可如果这次拒绝了,那这次就成了他们的把柄。”靳良深知,就算这风雨之中的朝堂会在哪天摇摆之际轰然倾塌,可如今依旧是皇命难违。

        此次出游,大皇子并未随行,而是留在宫中,协理朝政。

        随着安元帝年岁增长,就越是偏爱三皇子,有什么好事总是独一份想到他,半点苦头都不舍得让他吃。可也正因为如此,三位皇子撇开痴傻的二皇子,只有大皇子知道政事究竟是什么。

        底下的大臣也自动分为两派,一说安元帝会传位于自己喜爱的孩子。二说,这朝政始终要一位洞悉者主导。

        行宫设立之处,脚踏山河交接处,背靠葱郁山林,面朝泛舟长河。

        按照三皇子所说,平日迁行之时,靳良一行人只需跟着前探的御林军。而歇息之时,则要驻守在三皇子帐前。而这位三皇子,甚至连御林军都退摒了。

        “三皇子倒是好胆-色。”靳良立于侧幔,伶郎候在外头。整个帐幔里能保护三皇子的,只有他的贴身侍卫,“在此情下,草民取三皇子性命不过三步。”

        伶郎在外头听的咋舌。

        二爷你这话难道就不算好胆-色吗?

        “二爷若是想动手,早就动手了,哪还等到开口。”

        三皇子只是扣着袖子点起了一根香,那香座里沉着厚实的香灰。莲花铜座被摩挲的锃亮,看起来是三皇子身边常用的物件。

        只不过这香的味道,为何闻起来有些晋玺的味道。

        “二爷难道不好奇,为何本王独留你的人在麾前。”位上的三皇子沏好了一杯茶,不远处安元帝设下的夜宴歌舞升平,传来女人嬉笑打闹之声。

        “好奇自然是好奇,只不过好奇心害死猫,草民还是少知道为好。”

        靳良装着迷糊,可心里跟个明镜一般。三皇子此举,若不是有太后的旨意,是万万不能的。一来不过是把架鼓楼的人拉到眼皮子底下监控着,二来若是三皇子出了什么差错,刚好能治架鼓楼的罪。

        枪打出头鸟,皇家地界比不得自家来的自在,她得收敛些。

        “三皇子若是没什么事情,草民就先告退,不打扰三皇子歇息了。”靳良抬手准备离开,却被三皇子的侍卫抢先一步拦下,“三皇子何意……?”

        三皇子眼角含笑,不紧不慢地吹了吹杯中茶,“明日围猎,本王要你扮成贴身侍卫随行。”

        “三皇子,围猎不过是小事,这可试探不出什么。”靳良想着三皇子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试试自己的深浅,“况且草民并不擅长于宫中礼仪,只会丢了三皇子的颜面。”

        “非也,二爷是聪明人,想必如今还从未有人见过二爷的真本事。”三皇子越故弄玄虚,靳良就越觉得他像是路边摆摊算卦的半路出家装盲子。

        故作深沉,却又压不住神秘。

        “明日是想请二爷看出戏。”

        靳良只是盯着三皇子的眼睛看了半晌,便出了帐。

        “主子,明日他们真的会单枪匹马进入猎场?”在确认靳良离去后,侍卫在旁边跪坐着开始煮茶。

        “当然不会。”三皇子压实了香座里落下的香灰,“江湖人生性多疑,本王话已至此,他们只会更加警觉。”

        “您的意思,我们是黄雀。”侍卫打小就跟着三皇子,除了肯为其卖命,还有一点,自然就是聪颖。

        三皇子没说话,只是徒手按灭了燃烧着的香。

        三皇子还算干了件人事,在离他帐幔不远处搭了靳良今晚歇息的地方。虽然帐内空间不大,但好歹不用像以前千里奔袭杀人一般,蜷缩在冷夜里。

        不过伶郎只是在帐前便停住了步子,并未前进一步,示意自己就在外面。靳良本想着劝他跟进来,可是在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伶郎此举之意。

        晋玺来了。

        这位爷再一次又将皇家御林军视为了可有可无的摆件,一路摸进了行宫。

        “进来。”靳良朝着不远处无法被火把照亮的黑暗处努了努嘴。

        人多眼杂,伶郎很快也明白了这个道理,跟在她的身后。

        帐内并未点灯,晋玺双肘架于凳臂上,面前摆了一盘下到一半的棋。也不知道这么昏暗的环境,他是怎么看的见这一步步走的都是什么。

        靳良点了灯,而伶郎很有眼力架的挡在了晋玺的旁边,用自己的影子遮住了晋玺的影子。

        这样在外人看来,帐内仅有二人。

        “明日三皇子要请我看戏,来吗。”靳良自然地坐于对面,接过白子就着晋玺的步。

        “都知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晋玺不为所动,皱着眉头落下一子,“你要是邀请我看狸猫换太子,那我勉勉强强有点兴趣。”

        “这太后也是算得上老奸巨猾了,不愧是掌控这朝政的当局者……欸,你别悔棋啊。”靳良赶忙按住晋玺的手,他现在哪个鼻孔出气,靳良都一清二楚。

        “小气死了。”晋玺不满的啧了一声,“当局者好,可当局者也迷。这个烂摊子以前还有几条活鱼在蹦跶,只可惜都被拿去煲了鱼汤。”

        晋玺以前也听说过几个朝堂里的明臣,不过都是三爷研究古籍时顺口提到的。

        除了投靠太后身下最终浑浑噩噩于这乱世之中的臣子外,其余独善其身妄想着怀揣一腔热忱改变当下政事的臣子,都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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