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屁孩还会偷听

此时尹灾没看院子里的众人，只抬着头，盯着冬日里那抹对他来说最耀眼，最温暖的光。

        有细微的冬风吹过，扫落了一旁大槐树上的残雪，树下的人衣襟正带，沈腰潘鬓，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的束在脑后，微光撒在其扑朔的睫毛上，在尹灾的心中，深深地种下了一颗种子。

        用过午饭，兰萧尘在院子的长廊内悠闲地散步，走走停停，身后跟着个小尾巴，若即若离的，让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转过头盯着对方，尹灾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怎么？你跟着我做什么？”兰萧尘饶有兴致的抱着双臂，倚在走廊的柱子上。

        尹灾被他看的有些脸红，只好迈着步子不好意思地挪到兰萧尘的身旁。

        “大老爷们不要扭扭捏捏的，既然做了我兰萧尘的徒弟，就要拿出大徵十二部统帅之徒的风范。”

        见尹灾不说话，兰萧尘觉得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之前没有站一起对比过，如今两个人站在一块儿才发现，他与尹灾竟然差不多高。

        他像尹灾这么大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么高，看样子尹灾以后要超过他了。

        赶紧摸了摸对方的头：“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有什么说什么，我不喜欢家人之间有所欺瞒。”

        “家人”这种词，还是尹灾十八年来第一次听到。

        他与眼前这位师父，相识才不到两天的功夫，就已经经历了他人生中很多的第一次了。

        有些话尹灾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怕一说出来，窗户纸捅破，一切都会像梦一样化为泡影。

        但他也不愿自欺欺人。

        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对上那人幽深的双眸：“师父，您收我为徒，是不是因为我是却都的孩子？”

        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

        兰萧尘抚摸尹灾的手停留在了空中，不过很快又接着覆了上去。

        “你个小崽子，竟然是装睡啊？”兰萧尘笑道：“不错嘛，还没磕头的时候就学会师父偷听的本事了？”

        尹灾有些脸红，“我没有偷听，你们说话那么大声音，想不听到都难。”

        兰萧尘记得，他昨夜与兰丰羽说这件事的时候，声音极轻啊，看来这孩子不光聪明，耳力还很好。

        他舒了口气，既然现在就将话说开了，也不失为是件好事，也省了以后的许多麻烦。

        坐到一旁的廊边上，风中有残雪簌簌落下。

        兰萧尘收回了不正经的样子，一脸认真的看着尹灾：“本身我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看来我的怀疑没错。”

        顿了顿，他接着问道：“河洛，抛开你的身世不说，你甘愿一辈子与富贵人家为奴吗？”

        “我自然不愿。”

        “你可有什么愿望？”

        这话把尹灾问住了，他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过正常人的生活。

        其他的，他从来不敢奢求。

        尹灾摇摇头，道：“我自小过的艰辛，能安稳活着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这不就得了？”兰萧尘道：“你问我是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收你为徒，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是，我可不是什么悯怀苍生的救世主，昨日在奴役市场，我之所以带你回来，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你眼中的不甘。”

        尹灾心中终于得到了答案，顿时舒心了大半。

        还未等他说什么，兰萧尘又反问道：“河洛，要是我教你功夫，教你排兵布阵，把我会的一切都传授给你，你会杀回阿日斯兰，称王称霸吗？”

        “不会！”

        尹灾的脱口而出倒是让兰萧尘没想到。

        “我从阿日斯兰一路颠沛流离才到了这里，见了许多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也见过三岁孩童因父母双亡暴毙当街，也见过年迈的老人因白发人送黑发人郁郁而终，更见过花一样年纪的姑娘被强盗欺凌最后自尽而亡，我绝不会挑起战争。”

        “那要是将来查赢登位，挑起战争，使民不聊生呢？”

        尹灾顿了顿，但眼里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的退缩，坚定得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那我一定，拿起手中的刀剑，亲手要了他的命。”

        尹灾不是丧家之犬，他是一匹孤傲的狼。

        这在兰萧尘见他第一眼时就感受到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明明该像别人家的少年郎一样，或寒窗苦读，考取功名，或舞刀弄剑，征战沙场，或娶亲生子，从农经商。

        而尹灾，十七八岁的年纪经历了许多人无法承受的痛，在阿日斯兰，仆役之子，受人诟病，被亲人陷害，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终于以为逃出狼窝，却又入虎口，被人伢子当狗一样使唤，当物品一样买卖。

        此人日后，必大有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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