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露盼儿不会游泳。

        掉进寒潭时，冰冷的水顷刻间就将她完全包裹住，针刺般的寒冷浸透她的骨缝，下肢瞬间抽筋痉挛，疼得她动弹不得。

        双手只来得及在水面上扑腾了几下，就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她耳边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急促的心跳声，慌乱中接连咽下去好几口冰水，内腑都快被激得结冰了，那叫一个冷得由内而外。

        但在最初的慌乱过后，露盼儿又发现了一件怪事。

        她感觉到了冷，意识到自己呛了水，感觉到了双腿抽筋，但唯一没有的感觉到的，是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这一奇怪的现象让她都顾不得害怕了，茫然地尝试着睁开眼睛。

        视线里出现了波光粼粼的水面，荡开的涟漪将光线切割成了一个个跳跃着的几何方块，带着一种神秘而梦幻的美感。

        这让她无比确信，自己的确是在水里。

        亮闪闪的光源向上飘远，随着她的沉没，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昏暗，犹如坠入深渊。

        突然，归于平静的水面重新被打碎，闪过无数破碎的光影。

        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天而降，如美人鱼般灵巧地穿过幽深的潭水，一晃眼就到了露盼儿面前。

        待回过神来，露盼儿就已经被人抱住，脸颊贴在那人凌厉的锁骨处。

        温热的皮肤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格外吸引人，让露盼儿忍不住主动地用脸颊贴住，感受到了一种有些熟悉的气息。

        只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两秒。

        那人揽住了她就往水面带去，速度快如利剑一般划破水面，眨眼间重新站在了寒潭边上。

        刚到了陆地上，就毫不犹豫地放了手。

        露盼儿腿还抽着筋，突然失去支撑一下就跌坐在地，浑身冷得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嘴唇有些发紫。

        “师父？”

        若不是她从头到尾湿了个彻底，冷得直打颤，她估计会以为刚才只是一场白日梦境。

        她茫然抬头，就见镜沉不知从哪儿召来了外衫，白皙但肌肉轮廓分明的上半身一闪而过，随即被掩盖在了层叠的衣服之下。

        他系好衣带转过身来，浑身已经恢复了干爽整洁的样子，一头长发也柔顺丝滑，根根分明，不见一点水迹。

        丝毫看不出他才从这几米深的寒潭中捞了一个人上。

        镜沉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太快，以至于露盼儿都没有反应过来，脑中还停留在刚才不小心看到的一点肉\\体。

        她眨了眨眼，脑中不太合时宜地闪过了一句烂大街的话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没想到师父竟然是这样的师父。

        她摇了摇头，赶紧把这大逆不道的念头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这时师父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语气有些冷，“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镜沉很不满自己又一次被这小丫头影响了。

        他方才原不想理这事儿，作为一只修行数百年化形的小妖精，这一池潭水理应淹不死她。

        但是看着那水面逐渐没了动静，连涟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又想起了这小灵露似乎又与其他精灵不太同，尤其笨一些，很多基础的东西都不会，万一真淹出什么好歹来，吃亏的也还是他。

        何况，他的骨灰还在她身上呢。

        镜沉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脑中念头飞转，最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在露盼儿沉底之前把她从池子里捞了出来。

        做完之后他又下意识地不满自己的心软，有些烦躁。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师父的伤好了没。”

        露盼儿忍着疼抱住双膝蜷成一团，牙齿打颤地说。

        她努力调动起身体里为数不多的灵力，运转到全身经脉中驱寒，但这寒潭水威力实在大，效果微乎其微。

        镜沉看着她这副可怜样子，叹了口气，盘膝在她身后坐下，手掌抵住她的后背，将大量灵力注入她的全身经脉中，帮她驱寒，顺便蒸发掉了衣服头发上的水渍。

        露盼儿只觉得镜沉的灵力过处，像是有一股暖流经过，瞬间驱散了寒冷，舒服得小声喟叹。

        灵力运转过两个周天，那股浸透骨髓的寒意已经被完全驱散，她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她抬头看向重新站了起来的镜沉，很不好意思。

        “我本来是想来看看你，给你送点东西吃，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

        出了这个意外，原本想跟他展示一下修炼成果也不成了，露盼儿有些沮丧。

        镜沉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神色依然浅淡，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没事，我已经辟谷多年，不用操心我。这里太冷了，你没什么事就先下山去吧。”

        露盼儿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可是师父，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呀？”

        她原本想象中师徒两人的见面，应该是镜沉对小徒弟的到来感到很欢喜，当然以他的性格可能不会表现出来，但是影响不大。

        然后露盼儿可以给师父展示一下这几天的练习成果，接着师父表示很欣慰，为自己之前突然的冷淡道歉。

        最后师徒两人气氛和谐地坐在灵池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露盼儿就可以借机旁敲侧击一番关于上古魔尊“镜”的事情。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过于残酷，不仅没能顺利见到师父，还掉进了寒潭里，被冻了个半死不活。

        她掩嘴打了两个喷嚏，胸口震得疼，也不知师父是不是嫌她烦，若不是她落水上不来，师父估计也不会出面。

        露盼儿沮丧道：“我刚才喊你都不理我。”

        镜沉：“……”

        自作孽不可活，他刚才可没想过还要为这么一件小事作解释。

        镜沉按了按额角，“我在前面山洞里，你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这理由听起来也还算有理有据，何况两人的地位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露盼儿除了清净峰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不敢得寸进尺，顺着阶梯就下来了，蔫头耷脑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师父你回去修炼吧。”

        镜沉微一点头，转身往灵池山洞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身，“那你还不起来，坐在雪地上不嫌凉？”

        露盼儿犹豫了一下，试着起身，结果脚下一软，差点又摔下去。

        镜沉瞬间来到近前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重新掉进寒潭里去。

        露盼儿尴尬地捏了捏腿，委委屈屈，“对不起师父，我脚……抽筋了。”

        爬山引起的酸痛加上刚才落水时被寒冷激起的抽筋，让露盼儿的双腿彻底成了两根不中用的软面条。

        镜沉也想起了她走路时不太自然的脚步声，便问她是怎么上来的。

        露盼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就，慢慢走上来的呀。”

        镜沉无语，双手附上灵力，给她捏了捏腿，“好一点了吗？”

        露盼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没那么疼了，但还是酸软……”

        她说着话忍不住又搓了搓手臂，随着时间流逝，镜沉用灵力帮她驱寒的效果也慢慢散去了，又重新回到了有点冷的状态。

        镜沉知道她不适合在这里久待，只能任命地拎起她的胳膊把人提到了背上。

        “我送你下去。”

        露盼儿毫无准备就被镜沉背了起来，一脸懵逼地抱住他的脖颈。

        “灵池阵法有限制，过了界碑才能御剑。”

        镜沉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背着她往下方走。

        这一条山道阶梯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露盼儿趴在师父肩背上，发现比自己想象的要宽阔许多，有些安心，又有些高兴。

        她觉得师父还是喜欢自己的，她为之前两次恶意揣测师父的语气和行为感到抱歉，或许他只是不善表达而已。

        露盼儿觉得师徒之间应该多加沟通，于是想要打听魔尊反派的想法又冒了头。

        “咳，师父，我们聊聊天呗。”

        镜沉沉浸在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妥协中，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晦暗之色，心不在焉地回答：“聊什么？”

        露盼儿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仿佛是怕什么人听见，说悄悄话一样凑近，声音几乎贴着镜沉的耳朵钻进他的脑子里。

        “我好像知道上古魔尊‘镜’在哪儿。”

        镜沉：“……”

        他手一抖，差点没给露盼儿扔山崖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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