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无天日

时诺坐在地毯上跟两只猫咪玩耍，两只年纪太小的宠物精力不足，玩过一会儿就钻回窝里睡觉。

        窗外一朵形状怪异的云飘过，时诺依然坐在原处，只是注意力分散到了云上，神思跟着一起飘忽不明，以至于电话响起时还受到了轻微惊吓。

        屏幕上“柠柠”两个字瞩目，电话甫一接通对方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传了出来，仿佛一刻都耽误不得：“在哪？”

        “家。”时诺的眼神落回不远处的猫窝，两只睡得仍熟，并没有被打扰到睡眠。她站起身离远了一些接电话。

        “我给你个地址，你到这儿来，”似乎是怕不被重视，说完后还强调了一遍，“赶紧来，知道吗？”

        暴君的要求是不可以反抗的，时诺浅淡地叹了口气，给两只猫准备好一切，确定门窗都关了个严实，杜绝所有安全隐患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端午假期第二天，明天晚上还要回去上晚自习，时诺私心里并不是很想出门，特别短信里沈枝柠发过来的那个地点看起来还有些偏僻。

        不过除了市中心四条道，和往外延的一两个区之外，对她来说都算偏僻。

        因为生活和学习占据了所有，没有机会往更远处遨游。

        正午的阳光毒辣，时诺招停一辆出租车，举着手机给师傅看地点。

        开车师傅很是健谈，看了两眼后朗声道：“大过节的不跟你父母待在一起，去这老远的地儿干啥呢？”

        六月初，不是六月底，她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的话……可能晚上能见到吧。

        时诺回答不上他的问题，抿着唇有些纠结，所幸师傅大概看出了她的为难，又重新开口换了个话题：“跟朋友一起去玩啊？”

        略微松了一口气，时诺轻轻地“嗯”了一声后靠在座椅上按手机，询问沈枝柠去那里干什么。

        [柠柠：这边新开发区，刚建了个购物大厦，楼顶三层都是好玩的]

        她歪头看向窗外一棵一棵往后倒的树，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猫，不知道它们醒了没有。

        没过多久，电话又响起。

        恰好碰上车转换方向，时诺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到，眯着眼睛还没看清备注就点到了接通，等看见顶上的两个字时电话已经处在接通状态。

        默默叹了口气，但还是将听筒放到耳边，乖巧地喊人：“妈妈。”

        女人的声音温柔：“糯糯，在哪儿呢？”

        “在车上，跟柠柠出去玩。”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过分没底气。

        女人沉默半晌后却笑着让她好好玩，在即将挂断时加了一句：“晚上到陈叔叔家这边来吃晚饭，可以吗？”

        她仍然乖巧：“嗯，知道了。”电话嘟的一声后彻底挂断，几秒后手机自动熄屏，时诺看见了一张没什么精力的脸。

        手指无意识地抠紧手机壳，她心里想的是自己不爱吃粽子，希望那位陈叔叔家里没有端午节一定得吃粽子的习惯。

        不知道过去多久，车被停下，时诺站在高大建筑下仰头，幕墙铝单板的金属感过盛，衬得周遭还有些寂清的环境更加荒败，像是原始社会的土地上突兀地拔起了一座现代建筑，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沈枝柠让她直接上八楼，时诺站在电梯外的边缘垂头等待机器箱子从十楼缓慢向下而来。

        身边站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都穿着花哨的衣服戴着夸张的饰品，大约也是跟她一样过来这里体验所谓的好玩设备的学生群体。

        除了精力过剩的年轻人，时诺并不觉得这个地方还有其他人愿意踏足。

        那些人原本只是在嘻嘻哈哈地打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待会儿要玩些什么，直到有个女生怯怯问了一句：“他真在这里？”

        在一群嚣张的人众里会出现这样的声音实在有些奇怪，怪到一直低头的时诺也抬起眼不动声色地往声音来源处看。入目所及是在铆钉鞋里的一双白色小平鞋，干净得像是虚假的存在。

        人群里传来了讥诮的笑声，有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我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接着是个粗犷的男声：“我说，你端个什么清高劲呢？”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一群人哗啦啦地都涌了进去，白色平鞋被人拽着也带了进去，怯怯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不……我不去了，我要回家。”

        一连串的事发生得太快，时诺站在原地像是脚底生了根一样难以动弹，脑子却转得飞快，思考究竟该怎么办。

        她外表软弱可欺，但不代表遇见这种看上去像霸凌的事发生时会无动于衷。

        那里面站着大概八九个人，时诺估算自己最多能掣肘两三个，跟着进去也是于事无补。

        电梯门被那群少年按关上，她盯着电梯的数字看，心里跟着默数，最后停在了“八”。

        女孩眼睛有些发红，立马转身往安全出口的楼梯跑，电梯太慢了，根本等不及。

        手反射性开始发抖，时诺止不住这种受影响后必然出现的生理现象，只能憋着点开通讯录给沈枝柠打电话。

        对方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干嘛呢？到哪了？”

        体育差的劣处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才这么一会儿时诺就已经喘上气，努力压住气息尽量保证自己说得清楚：“有一群人，带着一个女生，上了八楼。”

        “啊？带不就带，这里是个电玩城，来的人可多了。”

        “她……好像被骗来的，你帮我看看，我……”她看了一眼楼标，硕大的四字，喘气声就快要压不住，“我马上到。”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虚浮，时诺一瞬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又在做什么事，脑海里乱作一团。

        她甚至出现了幻觉——又一个楼梯拐弯，她看见了个坐在楼道里最顶处的人。他长腿无处安放地往下随意摆着，手撑地歪头看着下方，与时诺对视后露出了标志性的暖笑。

        顾京一。

        在他背后是八楼的层标，一刹那就像是他来了，于是把时诺最想到达的地方也一起带来了。

        女孩脚步未停，十二阶楼梯转瞬即过，在踏上他端坐的那一阶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并不是幻觉。因为在梦里靠近代表着破碎，能靠近就不是虚假。

        他在这里干什么？

        过速的心脏上一刻还只是单纯因为奔跑，这一秒似乎又掺杂了些许别的原因。

        时诺在脑中过了一遍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熟到可以打招呼，所以只假装镇定地朝顾京一点了点头，继而不假思索地越过他冲出了门外。

        推门的时候她还有些颓丧，觉得自己刚刚应该也勉强自己笑出来的，会显得有礼貌。

        大部分人都更喜欢有礼貌的人吧？

        楼道里除了呼吸和脚步之外再没有其它声音，或者说其实有些安静，以至于推开门的刹那时诺被喧嚣的吵闹轰到几欲捂住耳朵，仰着头四处寻找，可惜没有找到那一群人也没有找到沈枝柠。

        她拿出手机要再给好友打个电话，手指刚触碰到方壳子，身后刚刚被力道带上的门处又传来动静。

        有脚步声响起，在喧闹的环境里却清晰到像是砸在了时诺耳边，一步又一步，注定有人逃脱不掉。

        女孩垂下眼，侧到一边避免自己挡到路，刚想拨通那串数字，就听见了带笑的熟悉声音：“你在找她？”

        反射性抬头，顺着修长手指对着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短发的沈枝柠正靠在娃娃机旁看人钓娃娃。

        那个操控机器的人也有些眼熟，是不久前拽着女生不放的那个男生。

        看上去大概沈枝柠已经解决了一切，时诺神经稍微放松，又忍不住自我怀疑。

        他们站的那处离楼梯口不远，显眼又瞩目，女孩抿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刚刚没有看见。

        她快速地往顾京一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对方没有察觉之前立马又转回头。

        因为撞见霸凌而被迫产生的心悸感还没散去，时诺深呼吸两次后闷声道：“谢谢。”

        说完就想往沈枝柠的方向走，走出两步后下意识又往回看了一眼，原先男生站着的地方已经空了出来，像是从来就没有人出现过。

        太像幻觉了，仿佛就是为她指路而来。

        还未走近就听见沈枝柠扯着嗓子嚷嚷：“诶诶诶，别夹这个啊，丑死了。”

        先前拽人时一身嚣张气焰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变得乖顺，低头哈腰地点头，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时诺顿在原地，一时间觉得有些进退维谷。

        反倒是沈枝柠先看见了她，咋咋呼呼地迎过来拉人，指着仍然在努力钓娃娃的人问道：“是他吗？我刚看见他们那群人架着个女生。”

        被问的人愣了半刻，最后还是点头，浅淡不可闻地回了一句“嗯”。

        沈枝柠很有些靠谱模样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没事了，他们也不是多坏的人，”娇俏的下巴指着男生，高傲到不行，“是吧，小吴。”

        小吴一滴汗水砸在机器上，也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被吓的。

        性格转变得太快，她们反而成了更像霸凌的存在，时诺暗暗叹气，扭过头轻声问询：“那个女孩子呢？”

        “哦，她啊，回家了。”很漫不经心的语气，沈枝柠确实不爱管闲事，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难得。

        四周过于明亮，各种机器发出的光交织在一起，有些迷乱的热闹感，沈枝柠打发走小吴后想带着时诺去玩游戏机，被人以不会为由拒绝。

        “嘿，真好玩，来电动城你不玩这些。是不是还得我去十公里外帮你在图书馆借两本书过来，你就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在书海里畅游啊？”

        时诺还真的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

        没能往下继续想，脑袋被人轻敲，沈枝柠恶狠狠道：“小时诺，我刚刚帮了你，你不陪我玩玩说不过去吧？”

        很像市井街头的恶霸，在干强抢民女的勾当，时诺被逗笑，顺着她的心意在众多机器里挑了个坐下。

        赛车模拟器，时诺全局都在撞墙，沈枝柠在隔壁都已经跑到了终点，她还在前半段踽踽独行。

        暴君倒是没有嫌弃她的技术，趴在座椅边缘看着人努力，没过多久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怎么让他们放人走的吗？”

        时诺不解地歪头，侧耳表示自己有在听。

        沈枝柠的声音有些甜妹，跟火爆的性格不太搭：“其实我刚走过去还没说话那个小吴就给人放了。别人表情很难看，但是小吴二话不说就跟我道歉，还说要给我钓个娃娃赔礼，”

        她说着被那个滑稽的场景逗笑，“太离谱了，就像我一拳能撂七八个似的。”

        时诺被她的笑声感染，屏幕上一局结束，她连半程都没跑过，但是没人在意。

        缓过一阵后时诺觉出其中的不合理，猛地转过头来看她。

        沈枝柠脾气暴不爱学习，但还维持在正常学生的范畴之内，不怕事但也绝对不主动惹事，哪来这么大的威慑力。

        “你也觉得不对劲吧？感觉像是有人提前威胁了他一样。”

        少女靠在椅背上感叹，“但我也不想跟那个男生多嘴，万一威胁的人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我扰乱了别人的计划，害得被欺负的女生后面又被报复，那可真是……有损机缘。”

        沈枝柠最近有些沉迷缘法算命，为此甚至多了些公德心，可喜可贺。

        时诺沉着眉，最后也将这件事抛去了脑后。

        她光有一颗救世济人的心，可一武力不够二没势力，在心中默念期盼那个女生再也不会被打扰就是能做到的全部。

        两个人不断转换着阵地，在一个敲击卡点的机器上，沈枝柠破了纪录，屏幕上一阵欢庆的彩光闪来闪去。

        时诺的机器上却是满屏灰暗，她也不气馁，心情无波无澜。

        沈枝柠拽着她一起拍机器的优胜留影照，两个人的脸挨得近，一个明艳娇俏，一个平静淡漠，照得倒是挺好看。

        照完时诺正打算移开，谁知机器突然响起了喜庆的音乐，随之而来的还有从顶部喷洒出来的彩带和亮片粉。

        两个女生被洒了一头一脸。

        沈枝柠笑着给她摘彩带，声音都被笑声弄得断断续续，“哈哈哈，哈哈，我不，我不知道会出来这个，”她喘了口气，“咳，你头发上好闪。”

        说着费劲，听的人更觉费劲。

        两个人其实都没好到哪里去，但沈枝柠本就穿得花哨，这么点亮晶晶一点也不突兀。反观时诺，穿着普通的白裙，头发也只柔顺地披散着，被弄得不伦不类。

        她给沈枝柠扯完了带子，伸手摸了摸头顶，手心立马沾上粉末，镭射的，被光一照五彩缤纷。

        暴君给时诺头发扒拉了两下，拍拍胸脯保证道：“从表面绝对看不出来，你放心。”

        可信度不高，但只能选择相信。

        被迫玩了一整圈也没找到半个能熟练掌握的机器后，沈枝柠也放弃了继续勉强时诺，将她放去一旁坐着自己继续去玩跳舞机。

        沈枝柠不算高但胜在手脚协调，身材比例也极好，跳起舞来格外引人瞩目，周围不少人都被吸引着渐渐聚拢过去。

        她是个人来疯，看的人越多越兴奋。

        时诺却不行，她被围到感觉有些窒息，趁着还没形成完整包围圈之前急急起身往外走。

        电玩城外是大平台，这座楼的运营时间并不是很长，只有电玩城因为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而显得格外火爆，除此之外处处都显得有些寂静冷清。

        时诺在不远处寻了处长椅坐下，电玩城里欢呼声不断，她微低着头去看家里的监控。

        已经过去快四个小时，猫猫们不知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正凑在盆前喝水。没有打架，相处得很好，时诺看着看着就露出了笑脸。

        身旁的位置就是在嘴角扬起的那一刻被人坐下的，她下意识转头，看见了一个巨大的布朗熊，是发传单的工作人员。

        时诺又往旁边挪了挪，保证布朗熊可以坐实。

        一只棕色熊掌伸过来，上面捏着一张纸，花里胡哨的页面写着“xx剧本杀”几个字，时诺乖顺接过，反射性说了句“谢谢”。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谢谢让人觉得亲切，布朗熊休息完继续去工作时还轻缓地拍了拍她的头，带着毛绒触感的手掌放在脑袋，有点像是宠物给主人的轻抚。

        被拍的人呆在原地，暗自思考布偶套会不会沾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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