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二周目

在伏黑津美纪的坚持下,  伏黑惠最后还是被送入了东京高专就读。不过由于伏黑家里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他的入学时间比预定的要早了一年。

        在他打包好必要的行李前往东京高专的那一天,  伏黑甚尔不出他所料地果然没有到场,  只有津美纪一人到车站为他送行。

        津美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制服外套，是类似女士西装的款式，纽扣与袖扣分别被修改成了高音符与低音符的形状，但衣摆部分被刻意地拉长了,  走动时会像是裙摆一般随着步伐摇晃。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她就习惯在校服之外作此打扮,  连带着伏黑甚尔都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长摆风衣，还内搭着白衬衫与西装背心。

        ……很可疑,  真的是太可疑了。

        但是伏黑惠一直都被排除在他们的计划之外,  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身衣着背后的意义。

        在送他上列车的时候,  背着那把熟悉的小提琴的津美纪微笑着对他说:“惠，无论之后发生了些什么,  无论你之后看到了些什么――都站在你作为高专的学生,  应该站在的那一边。”

        黑线的咒灵从小提琴的琴身中溢出,  在褪去了那股无时无刻不在熊熊燃烧着的愤怒之后,  他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兄长一般，分出一段黑线温和地拂过伏黑惠翘起的发尾。

        仿佛有一双沉默的眼睛沉甸甸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最后那段黑线拍了拍他的肩,  在他的手上首尾相衔成手环,  化作无声而无形的守护者。

        伏黑惠与姐姐还有兄长、也与自己作为普通人的过去暂时做了诀别，转身踏上了一条看不清未来的道路。

        进入高专之后,  他被迫接触到了咒术师的世界,  那是一个完全区别于普通人社会的、充满着名为弱肉强食的狩猎法则的世界。

        那是一个强者不一定会受到推崇,  但弱者必然被现实吞噬的世界。

        他的同期都是奇怪的好人。

        禅院真希在最开始有些隐隐约约针对他，但在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态度逐渐软化，喃喃着“也是禅院家的受害者啊”，用那种微妙的掺杂着同情的眼神注视着他。

        其他几个同期一直都对年纪偏小的他很是照顾。他们会在他第一次出任务时鬼鬼祟祟地跟在他的身后，在之后的校园生活里也一直不遗余力地帮助他训练着体术和术式。

        至于老师……他的老师是目前的三位特级咒术师之一、五条家的家主五条悟，一个强大到让人看不到与之匹敌希望的人，也是他既不可靠却也足够可靠的老师。

        他在师友的守护中成长，直到――在课堂上知道了那个组织的存在。

        「aldebaran――阿尔德巴伦」，更为准确的翻译是金牛座中最亮的恒星「毕宿五」，而这个有些拗口的名字，正是源自阿拉伯语中的词组「追随者」。他们一直致力于用各种好处招揽有实力有天赋却因为咒术界的关系与血统社会郁郁不得志的咒术师或是诅咒师，将他们集结起来与咒术界的高层作对。

        组织内的所有成员会穿着与恒星毕宿五颜色较符的、以深红为主色调的制服，但组织的高层却更习惯于穿着深蓝色的长摆制服。

        五条老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某个人:“听说那位天与暴君也正在为那个组织效力呢。”

        伏黑惠骤然明白了津美纪那句「站在你作为高专的学生该站的那边」的含义，在五条悟面前露出了不作假的震撼神情。

        一场注定谁都不会向外声张的试探消弭得如此悄无声息，他与五条老师之间也达成了难能可贵的默契……大概是达成了吧。

        虽然五条老师时常会拿这个话题来调侃他，但他保密的工作也做得相当到位，那种让人很难忍住不揍他的语气，确实会反而让人不去计较话语中的实际内容。

        他在各种高层下发的祓除任务中也与阿尔德巴伦对上过几次。

        在每一次对立中组织都从未对他留手，而他也严格遵照着津美纪姐之前所说的话语，以不拼尽全力就会死亡的觉悟战斗着。

        在又一次力竭倒下再醒来，他看到了医务室的天花板。

        黑眼圈越来越严重的家入老师打了个哈欠，嘱咐他最近好好休息后挥挥手离开，胖达和狗卷棘则蹭到了他面前，好奇地盯着他。

        胖达问:“你说梦话的时候一直在喊的空想到底是谁？”

        久违地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伏黑惠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片刻后才从恍如隔世的错位感中回过神。

        伏黑惠尽量平静:“……小时候邻居家的姐姐。”

        一直旁听着八卦的禅院真希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事实:“哦，看来是年少的暗恋对象。”

        伏黑惠:“……！不是这样  ……”

        胖达也跟着赞同地点头:“伏黑对真正的姐姐就会称呼为「津美纪姐」，但对另一个邻居家的姐姐，反而会直接称呼她的名字「空想」呢。”

        “啊……”伏黑惠发出了一声有些局促的音节，“……只是一点小小的原因。”

        不愿意称呼空想为姐姐的原因，一开始不过只是觉得那个人渣父亲压根配不上空想，于是当时作为孩子，对照顾自己、无论如何都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少女幼稚的占有欲。只要通过这种称呼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一点，或许……就能将她留在身边。

        但随着年月的增长，心中这股幼稚的占有欲发酵成近乎绝望的倾慕，他逐渐分辨不清这种感情究竟是因为对她过量的思念而产生的错觉，还是确确实实的、因为不断回忆着年少的相处而滋生出的、对她的爱慕之情。

        在津美纪被空想留下来的咒灵澄前宵，从八十八桥的双重诅咒手中保护后更是如此。

        他无数次午夜梦回在过山车内的那次拉钩与那个约定，耳边环绕着的是被自己藏之于心的声嘶力竭的绝望呐喊。那一刻，他甚至期冀于那个人渣父亲能发挥片刻的魅力，至少让空想有一瞬间的迟疑。

        我也可以。我会做得比他更好。

        ……所以请看看我啊。

        为我停留下来。

        不要死。

        然而无论如何祈求挽留，梦中的少女只会露出歉意的安抚笑容，温和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我会祓除咒灵。然后和惠，和津美纪一起回家。”

        她承诺要与他们一起回家。她再也没有回家。

        接下来――是由夏油杰以祈本里香为目标掀起震撼整个咒术界的百鬼夜行，最终这场战斗以祈本里香解咒，五条悟杀死夏油杰落下了帷幕，而伤势较轻的伏黑惠被拜托协助辅助监督整理高专咒术师在百鬼夜行中的贡献记录。

        他沉默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在工作结束的时候注意到了某份没有被放好的卷轴。

        伏黑惠捡起卷轴，一份时间过于熟悉的记录从中掉了下来。

        原本并不想看的他被吸引了注意力。

        【记录――2007年3月17日】

        大阪府吹田市万博乐园游乐设施过山车中

        出现特级咒灵狼猎

        展开领域狼羊游戏，吞噬百余孩童，后被祓除

        孩童全部生还

        ……

        祓除者:一级咒术师禅院扇，目前状态:重伤

        多么熟悉的名字，多么熟悉的结局。

        可是――在记录的最后为什么会跟着如此陌生，陌生到令他作呕的名字呢？

        伏黑惠平静地合上了记录。

        看着这份被篡改到面目全非的记录，再将目光投向其余真实度同样存疑的一份份记录，他甚至感觉到了微弱的困惑:那些所谓的出于名门望族的咒术师高层，究竟哪里才是他们恶心程度的极限呢？

        “啊啊――算了，反正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吸引了档案室内那些辅助监督的注意力，“你们做什么都可以，试探甚至暗算我都全盘接受，但你们唯独不应该――用这种恶心的手段这样轻易地抹消她以死亡建立的功劳，不应该践踏她死亡的荣耀。”

        伏黑惠的手按在了澄前宵化作的手环上，他能感到咒灵心中重新翻涌起的怒火。

        重合的思绪带来了某种灵感，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双手结印的时候脸上分明正在笑着，声音却冷得像是结了冰:“――「领域展开嵌合暗翳庭」。”

        在澄前宵的支持下，黑色的阴影侵蚀并且包裹住了整个高专的建筑，刚刚处理完夏油杰后事的五条悟似有所察地瞬移回了高专的上空，与身处于阴影中心的伏黑惠遥遥相望。

        五条悟语气轻松地挑起一半眼罩，冰蓝色的单眼俯视一切:“真是闹了个大场面啊，惠。”

        “虽然很想先确定发生了什么再决定怎么处理――但是看起来暂时没必要了。”五条悟笑着凝出红色的光球，“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师生之间再好好聊一聊吧，不过在此之前你可能需要吃些苦头，这也是让那群老橘子懂得闭嘴的必要之举。”

        红色的光球划破了空气，带起的气流掀起了伏黑惠校服的衣角，但黑线组成的屏障寸步不让地挡在了他前方。

        而与此同时，一道道黑线化作的轨道交错于高专上空，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五条悟都被迫为了保护其余学生的安全而暂避其锋芒。

        穿着款式一致的深红制服的诅咒师们面无表情地各自占据着一条轨道，而被他们环拱于中心的黑色平台上，当然是作为组织唯二领导者的伏黑津美纪和伏黑甚尔。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津美纪笑着伸手:“我们来接你了，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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