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秋半

四中是几个人一起待过三年的地方，里面承载着太多的回忆，纵使痛苦迷茫也依然甘之如饴。

        吵闹的人群，呐喊的口号此起彼伏，操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年一度的新生入学军训。

        凌寒这届学生算是命比较背的，小学毕业了，从校门出来人家就开始装修美化教学楼，楞是把不堪入眼的教学楼改成了“洋气”楼。

        中学毕业，人家开始扩修校园，翻修操场，刷墙，把中学的档次都提高了不止一成。

        高中更惨，军训了四天，天上一滴雨都没下，太阳每天毒辣辣的，地上站的一帮学生个个脸如碳。

        凌寒刚入学，个子不高站在队伍靠末的位置，宋阳站在他前排，而周知许由于个头的原因被教官定在了第一排。

        和她同排的还有她的后桌，蒋文香。

        四中规定，即使是新生每天被太阳毒着也得上晚自习，这不，她们五班的班主任开学第一天就给他们安排了位置。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不管在军训的队伍里还是在班里，五班的兔崽子们基本上只认识那么几个周围人，还认不全乎，叫不出名字。

        所以现在三个人互相都不认得。

        “向左转！”

        教官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往正确的方向转过去了。

        唯独凌寒和宋阳面对着面，也不知道是谁错了。

        凌寒看着对面的宋阳，挑挑眉毛，提醒他说：“错了，转过去。”

        宋阳眨了几下眼睛看了眼周围，发现大家都面对着他，

        他和凌寒裸露到外面的皮肤都被晒黑了，此时看起来就像个狍子一样，他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就转了回去。

        这是凌寒和宋阳第一次说话，接下来就是周知许第一次见凌寒了。

        五班一共有五十八个人，即使每天在一起军训，上晚自习，四天的时间也很难把人认全，就算路上碰见也只会说：“这人有点眼熟。”

        顶着太阳晒了四天，周六就是验收成果，教官正愁没有带队走正步的人，站军姿的时候一排一排看过去，发现队伍中的一人特别有军人范。

        其实军训第二天他就发现了。只不过事务繁忙，每天只有站军姿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但转头就忘了，毕竟谁也不会关心，一个即将说再见的人。

        他捏了捏迷彩帽沿，朝那个小子瞥了一眼，就见凌寒的背挺的特别直，脸色的表情看不出半分忍耐。

        要知道他们的军姿已经站了二十分钟了，队伍里有很多人都面露隐忍之色，都谁都不服输似的和自己较劲，依然不动如山。但只要他面上淡如水，丢块石子进去恐怕都激不起浪。

        他走到凌寒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凌寒。”

        教官立刻严厉道：“我没说过吗？回答问题前要先说什么？！”

        他声儿一出班里的所有人顿时后背绷得紧紧的，立刻站直瞪着眼睛，手贴着裤缝儿，生怕因为动作不标准被罚站军姿。

        凌寒吸了口气，拿出男子气魄回道：“报告教官，我叫凌寒！”

        教官又问：“以前是受过什么训练吗？”

        凌寒有点懵，他蹙了下眉，不明白教官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他如实回答，“报告教官，我……以前练过一阵儿简单的擒拿术！是我爷爷教我的！要我以后为社会多做点贡献！为警察断点业绩！”

        人群中先是鸦雀无声，片刻后便响起了悉悉索索的笑声，宋阳憋着笑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因为站军姿的关系所有人只是闷笑，不敢回头看是那个活宝这么大言不惭敢当着教官的面开玩笑。

        但周知许是个例外，她仗着离事发地远，就勾着脖子回头朝凌寒那看了一眼。

        只见，这个自报姓名的凌寒，长着一张还算帅气的脸，腿还挺长，穿着一身便装，宽松的白t恤，短袖下摆塞进灰色薄裤里，乍一看算是属于邻家大哥哥的那款。

        他们这一届是没有军训服的，开学的时候还埋怨为什么没有军训服，这样的军训显得不正式。

        结果，当正式军训开始，顶着大太阳熬了一天之后，他们就巴不得不要发迷彩服了，因为太热了，迷彩服又笨又厚还不如穿便装舒服。

        许是就她一人回头，太过显眼，教官背对着她，而凌寒却是察觉到她视线，忽地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视线想撞，被抓包的周知许顷刻回头。

        凌寒的视线却在她身上多留了几秒，但这几秒钟里，什么意义也没有。只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教官见他开玩笑，也不恼，拿出长辈的说教辞，道：“既然练过，想必也练的不错，基本功挺扎实，站这么久背还挺的蛮直，后天你带领咱班走正步，过主席台吧。”

        “是！教官！”

        因为刚刚当着教官面开玩笑的事，宋阳在队伍解散后便邀请凌寒一起去吃饭。

        男生的友情向来比较直接，多了个人作伴凌寒自然愿意，他笑笑说：“那走呗，去外面还是食堂？”

        四中无论是走读生还是住宿生，到饭点的时候都是可以去校外吃的。因为学校食堂小，人数多，一个年级七百多人，食堂撑不下。

        宋阳嫌弃地指指食堂的位置，然后又翘起食指，指向身后的一堆赶着进食的少男少女，说：“食堂的番茄炒蛋，我已经吃了四天了，实在不想再吃了，再看看这些人，咱能抢到吗？”

        凌寒把带着雾气的水瓶换到了左手，扫视了周围一圈，见他们一个个都朝食堂的方向去了，食堂现在恐怕已经挤满人了，便说：“行吧，出去吃。”

        宋阳这个小太阳顿时乐开了花，他也不管和凌寒熟不熟，上来就勾住了他的肩膀，带他往校门口走，“行！走！咱以后就是哥们了，我是五中升上来的，我叫宋阳！”

        “我二中的，名字就不用说了，我那一排人都听见了。”凌寒对他搭上来的肩膀完全不建议。

        “岂止，我估计连第一排的都听见了，你那声儿那么大，想不听见都难。”

        凌寒说：“我就是开个玩笑，逗你们乐乐。”

        “那你没有练过擒拿？”

        “不是，这个是真的。”凌寒说，“我小时候身子弱的很，我爷爷听说习武能改善身体素质，刚好他也会擒拿，于是就教给我了，但我爷爷压根就不会教人，天天拿我当兵练。”

        宋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哦，怪不得腰杆儿挺这么直，我这些天都快被晒死了。”

        凌寒从兜里掏出手表看了眼时间，五点了。

        “哎，我吃饭回来还得练正步呢，赶紧走吧。”

        宋阳着急起来，拉着凌寒就跑出了校门。

        解散前教官让凌寒吃完饭过来再练练正步，准备后天下午的验收。

        “那我们得抓经时间吃饭了！”宋阳说。

        凌寒被他的热情打败，跑过操场围栏，火速冲到了学校对面的小吃街，点了菜双双坐下。

        两人吃饭都不说话，饭毕，凌寒和宋阳付了钱出了饭店，就见周知许叼着根吸管，捧杯奶茶从他们身边经过。

        凌寒觉得周知许眼熟，而周知许只是在他俩出了街口时朝他们的背影看了眼。

        她觉得宋阳有点眼熟。只是因为是她班上的同学。

        而看凌寒的感觉就不同了，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凌寒快上晚自习才从操场回来，喘着粗气拿着瓶矿泉水，进了教室路过第一排周知许的座位都没朝她哪儿瞅。

        他边抬起胳膊擦汗，边两步走到最后一排靠墙的座位，一坐下就拧开水瓶，仰头灌。

        宋阳把崭新的数学必修一合上，过去拉开凌寒同桌的凳子坐下，说：“这么累啊？教官没把你怎么样吧？”

        凌寒拧上瓶盖，瞥着宋阳，说：“还行，没了太阳轻松了很多，不过那个教官真是太狠了，他让我踢正步，停在空中不让放。”

        宋阳倒吸一口气，说：“那太惨了，他让你撑了几分钟？”

        凌寒没好气地说，“十分钟，我腿都麻了。”

        宋阳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腿不能放，姿势还得端正，旁边还有个凶神恶煞的黑面神，时刻盯着你，不容你偷懒，想想就恐怖。

        他拍拍凌寒的肩膀，安慰道：“兄弟你辛苦了。”

        “不过，踢正步不是两个人吗？教官怎么就选了你一个，后天就是验收了，时间来得急吗？”

        凌寒说：“教官和班主任商量了，咱班就我一个，然后明天还要选个旗手，举牌子。”

        “哦。”

        宋阳又说：“哎，你周末去补课吗？”

        “不去，高中周末只放一天，作业都写不完，还去补课。”凌寒思考了一下，拒绝掉，“我只有放寒暑假的时候才去。”

        宋阳一副遇见知音的样子，猛得坐直了，“对嘛，我就这么和我妈说，我妈非得说什么高中生就是要拼命补课，人家周末都补课，你怎么就不能去，高中要好好学习，叭叭一堆。”

        凌寒靠着墙苦涩地笑笑，“我妈不这样，我在家我妹才是宝，我就是捡来的，他们压根就不管我。”

        说完扭过头，看了眼黑板，却意外瞥见下午站军姿时第一排回头看他的女孩儿。

        此时她刚好翻过来，拿着笔和她后桌讨论题。

        周知许和他同组，一个在第一排，一个在靠墙最后一排。

        他和女孩视线再一次相撞，这次女孩没有那么快的转过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便重新低下了头，视线落在了书上。

        凌寒目光掠过她的脸，随后落到了她看的那本书的斜测，他飞快地蹙了下眉，发现她看的书好像是绿色封皮，班里每个人桌上都放着的那本书。

        他心道：“还挺爱学习。”

        宋阳是独生子，所以体会不到凌寒作为老大的难处，但他堂哥那一家是俩小孩儿，成天吵架。

        你抢我东西，我骂了你，然后向老妈告状，老妈不由分说，去找老大的麻烦，也不搞清楚前因后果就把老大一顿臭骂……所以多少能感受到一些。

        对于二胎家庭，家长们普遍的教育就是大的要让着小的，宋阳不能理解，对此行为有点反感，他说：“都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还差别对待呢。”

        凌寒不屑地呵呵两声。

        其实凌寒无所谓，只是某个时候，他也希望老妈能多说他两句。

        但凌稚毕竟才刚上初中，年纪小，他作为哥哥应该照顾她。

        宋阳看他神情游离，就知道他应该在想自己的家庭地位为什么这么低，便不再多说，拍了他肩膀一下走开了。

        凌寒叹口气，拿出课本打算把昨天预习过的物理内容再看一遍。

        一整个晚自习教室都非常安静，凌寒和同桌也不说话，他不是看数学就是物理，化学，因为他打定主意选理。

        周知许已然，她整理了一晚上的课前笔记。

        放学铃声一响，班级里顿时响起一片凳子的拖动声，同学们纷纷背上书包往门口走。

        “走了啊，蒋文香。”周知许背上书包，对后桌说。

        “拜拜！明天见！”

        蒋文香人很热情，是这个班级里第一个和周知许说话的人。

        周知许对对她好的人，通常会没有心眼，真心待人，但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由于年纪小，所以每次表达时总显得傻里傻气的，她朝蒋文香笑笑，然后出了门。

        宋阳装了数学课本，拉上拉链，离开他座位过来找凌寒，说：“走吧，你家在哪儿？”

        “xx小区，你呢？”凌寒边装书边说。

        “我家在紫薇花园，”宋阳说：“很遗憾，不顺路。”

        凌寒装完最后一本书，发现书装的不整齐，于是手伸进去想抚平，但没有成功，只好把书全拿出来重新装，这才发现他书包里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掏出来一看，嘴角就勾了一个笑。

        宋阳这个八卦鬼，立刻就坏兮兮地问：“哎，是不是女朋友啊？”

        凌寒不掩饰地大方承认，说：“啊，她说她刚军训解散，正在回宿舍的路上，舍友打算去超市。”

        宋阳好奇地问：“她是一中的？叫什么名字？”

        “是一中的，她叫赵雪，”凌寒给她回了消息，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把书装好，又拉了拉链，甩上背，对宋阳抬抬下巴，示意他往前走。

        下了楼他说：“她中考考的不错，意料之中上了一中，我就不行，然后她顺路考了广州的大学。”

        宋阳静了几秒说：“你对象居然是大学生，不过你那也可以了，四中也不错啊，仅次于一中。”

        “我初三的时候在家呆了四年，没上学，”凌寒解释起他女朋友为什么是大学生的事，“身体上有点毛病，不过现在好了。”

        “那你岂不是比我们都大？”

        “是啊。”凌寒扭过头瞥了眼宋阳然后坏笑道，“来叫哥。”

        宋阳果断拒绝：“我才不要呢。”

        凌寒笑而不语，眼底却藏着一份悲伤，却又再次意外的看到了挤在人群中的周知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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