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红美铃于红魔馆的大门前盘腿而坐，轻闭双眼，从她那均匀的呼吸，还有上下起伏的胸部来看……她似乎只是睡着了而已。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虽然红美铃的脸上总是挂着让人无奈的、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但她毕竟是一个武学修为甚深的武者。这种假寐般的姿态也不过是修行带来的结果。

        修行，既是锻炼，为了让自身变得更加强大而做出的举动。可是美铃的锻炼实在与一般人印象中的那种行为相差甚远。

        她那干净的脸容上不见一丝的汗珠，有的只是明镜止水的宁静。

        可是，所谓的修行、锻炼应该是更为激烈的才对。

        ————所谓的锻炼，究其本质就是与痛苦做斗争而已。

        不断的对自身施虐，与痛苦正面对决，从而让被撕裂的肌肉纤维再重新生长后更为粗壮。这种痛苦持续到最后，终究就是与意志无关的肉体上的精疲力竭。

        如果把战斗看作是一种修行，一种锻炼的话，那么就更加纯粹了。

        对战的双方，为了达到对方，都毫不留情的将五体化作难以想象的恐怖兵器……铁锤、利刃甚至尖枪，朝对手的肉体给予痛苦。

        ……这样的锻炼方式，在最初的时候红美铃持续了有一百年。

        从拥有人之身形到现在，在痛苦中持续了一百年。

        作为代替的结果，她有着比现在强大许多的身体。

        外表上没有太多的差别，不过如果说现在的身体是用铜打造的话，那以前就是由钢铸成的。

        可以轻易让地面凹陷的强大腕力、刀剑亦无法损伤分毫的身体，这是何等的强大————的确强大，但红美铃也深知，这也只是强大而已。

        在这世界上，还有着……超越强大这一概念的生灵。比如她的姐姐，她的老师。

        无法想象的神灵，还有与神灵相媲美的大妖怪，他们都不能用强大来形容————能够用强大去形容海啸、飓风这种天灾吗？

        那是红美铃绝对无法比拟的恐怖，她那引以为豪的力量根本与尘埃无异。

        将身体锻炼到神灵的境界……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那是只有数千年才会出现一个的天才才能做到的。而美铃却连天才也算不上，她只是一个平庸的妖怪。

        这也意味着，她仅止于此了。

        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锻炼的极限，她才能的极限。再没有上升的可能。

        通过不断的磨练修成的力气，终于迎来了尽头。

        然而，止步不前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就算不用明说也能了解到这是多么惨烈的事情。

        就算是生性开朗的美铃，也绝对无法带着笑容去接受这种结局。

        不过……还不至于完全绝望，就算这条路已经走到尽头，还有着另外的道路可以行走。

        舍弃现在这条已经没法前进的道路，去另一条路上追寻。这本并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事情，然而，不惜煎熬自身才锻炼得来的力量，如此选择的同时也意味着舍弃这份力量，一百年所花费的时间，所遭受的痛苦全都化作了泡影。

        将现有的力量舍弃————她所遭受的心痛比为了得到这份力量所忍受的痛苦还要深刻。

        可她还是与单纯的肉体力量做出了诀别，转身投入更为深刻的修行中去。

        明明她的老师已经早已在一开始为她展现出了最合适的道路，可她却还是执迷不悟的想要炫耀这份力气，直到已经穷途末路的时候才幡然醒悟————美铃不禁为自己的愚蠢留下了泪水。

        她的人化之术是被老师所授予的、极为完美的术、不光是外形和人类一样，甚至连三阴三阳十二正经，全身的六百五十七处穴位都一并存在。这就代表着红美铃能够修行所谓的练气之术。

        气、炁……风水中存在的能量，亦是智慧的结晶。这从未碰到的领域可说是无限深远，将自己置身于森罗万象的气道之中的难度，也远比锻炼肌肉要困难的多，也漫长的多。

        在湍急的河流中锻炼拳法，在森林中凝神静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掌握拳理、掌握气。

        而肌肉这种东西，会因为不去特意锻炼而失去原本的强韧，随着一年年过去，美铃那原本超出一般妖怪的体格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准————面对着这样的自己，她确实感觉到了懊恼。

        不过————无论每一天都何幸福，每一天如何残酷，最后终归还是会习惯，无论人和妖怪都是这样。

        在度过了比一百年更为久远的时光后，她的手上掌握了拳理，就算肌肉没有以前的强大，在全身流转的气也能让她爆发出更为恐怖的力量。

        就算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她、红美铃已经变得更强了。

        可是……这还不够，我还要。

        红美铃并不因此而感到满足。她还要变的更强。

        热烈的渴求着更强的力量，她一直修行到了今日。

        然后————

        「呵……」

        从耳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那是属于男性的明朗声音。

        有人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靠近了她，意识到这一点，美铃再也没办法保持凝神静气的状态，猛地睁开了眼睛。

        「哇！」

        近在咫尺的脸庞让她不由吓了一跳。

        老实说，那是张很漂亮、很好看的脸庞，但问题是————实在是太近了！

        似乎在靠近一两毫米双方的鼻尖就会碰上的程度，美铃在盘腿而坐的情况下来个一个后空翻，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那个……」

        然而，这反应是不是太过剧烈了一点呢？

        就在美铃为此尴尬的时候，对方却若无其事的开口了。

        「不错的反应，美铃。」

        本来半蹲着的男人站了起来，面无愧色的说道。

        也不知道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造成这种反应的罪魁祸首，还是故意不去理会。总而言之，他那平静的态度的确大大缓解了美铃的紧张。

        「呼，飞厉先生您可真是吓人啊。」

        长舒了一口气，门番将带着少许埋怨的目光投向了八意飞厉。可话虽如此，当视线一对上飞厉的眼睛，美铃顿时就没来由的从心底涌上来一种奇妙的羞愧，那点埋怨也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因为……向她投来的目光是如此的温和，以至于美铃一旦与其对视就会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

        对美铃来说，被如此温和的对待还是第一次。

        她的老师，她的姐姐……对她都很好，可是却又很严厉。而在她担任红魔馆门番的这百年里，的确受到了不少人的照顾，咲夜小姐，蕾米莉亚大人也都是大好人……可是，她们的那种眼神，却总是让美铃无时无刻不在产生一种“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感觉。

        不过正因为习惯了被人严厉对待，一旦被人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美铃就会感到不适。她的反应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点。

        「这的确是我的过错，请原谅我的冒失吧。」

        就算是武神，也不太可能事无巨细的照顾到每个人的内心。丝毫没有觉得给美铃道歉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飞厉用无可挑剔的诚恳态度为自己的失礼表示了歉意。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让事情的发展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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