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是夜，柳江合奉旨入宫。
　　临近怀栀宫，四下无人，突然一声揪心的咳嗽声传来，柳江合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天寒地凉，还请陛下保重龙体……”柳江合手持长枪，单膝跪在了地上。
　　此时皇上背对着他，正抬头注视着墙上的一幅画像。
　　“事情可办妥了？”皇上依旧望着画像问柳江合。
　　“回陛下，臣已将德妃娘娘二人平安送达护国寺，只是娘娘，终不肯再收下这柄长枪。”柳江合保持原姿势回答道。
　　护送一事原轮不到柳江合操心，但辰王能替他翻案，是德妃求的情，柳江合念及此便揽下了护送的差事。
　　“她是怨朕的吧！”皇上似是自言自语道。
　　“德妃娘娘托臣转告陛下，这世间，再没有赵家军了。”
　　护国寺的门口，柳江合双手奉上了一柄长枪：“柳江合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赵敏然听后只淡淡地说道：“大将军不必言谢，我所做并不为私，只是为了天下百姓。不过，还是要多谢将军在陛下面前为我母子求情。至于这长枪，还劳烦将军重新带回去。寺庙乃清修之地，怕是容不下这凶器。”赵敏然言罢向柳江合福了福身。
　　“娘娘言重了，这长枪并非凶器，不过是娘娘的旧物罢了。”柳江合耐心劝说道。
　　“既是旧物，便弃了吧！劳烦将军转告陛下，这世间，再没有赵家军了。”赵敏然望着枪柄顶端的“赵”字，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柳江合听后便也不再强求，只收了枪行礼道：“既如此，娘娘保重……”
　　眼看到了临别时刻，赵敏然终于问道：“大将军，吴将军他……”
　　“吴将军承认自己背叛了赵家军，现已画押认罪。”柳江合回答道，此时他发现赵敏然已经红了眼眶。
　　“我知他难逃一死，若大将军有了归期，就顺道将他的骨灰带回边境，给了他最后的体面吧……”赵敏然红着眼跪在了柳江合面前。
　　柳江合见状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并郑重承诺到：“娘娘放心，臣一定做到。”
　　赵敏然听后又连连道谢，最后携四皇子进了护国寺。而柳江合也确实信守承诺，最终将吴最安葬在了边境，还为他立了一个无字碑。
　　柳江合刚从护国寺回来就听到了吴最安自尽的消息，不一会儿，他便被传召入宫。
　　“你是不是也觉得朕生性多疑，薄情寡性？”皇上突然转过身来扶起了地上的柳江合。
　　“陛下身居高位，思虑的自然比别人多。”柳江合回答道。
　　“那你呢，你可也怨朕？”皇上依旧扶着柳江合的手臂，眼里又是期待又是担忧。
　　柳江合愣了一下，这时皇上又咳嗽了起来。
　　“臣这就去请太医……”柳江合当即扔下手里的长枪，将皇上扶到椅子旁坐下。
　　“不用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皇上缓了过来。
　　“陛下当保重龙体……”柳江合劝说道。
　　“朕自少时起便南征北战，早已落下了病根，如今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皇上自嘲道。
　　柳江合这才想起，似乎在晋王府时，皇上就已经病了。望着眼前未满四十却已呈现老态的皇上，柳江合的心里五味杂陈。
　　“陛下正值壮年，只要好生调养，必会龙体康健……”柳江合安慰道。
　　皇上听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认真地说道：“宋家空有野心却目光短浅，太子行事优柔寡断，实在难堪大任。江合啊，这大恒，终究是要靠你来守啊……”
　　柳江合听后郑重地跪在了皇上面前：“守卫大恒乃大恒将士分内之事，臣必当尽心竭力……”
　　皇上欣慰地笑了，他凝望了柳江合一眼，突然感慨：“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若再不娶妻生子，恐后继无人啊……”
　　柳江合听后连忙解释道：“臣愿一生镇守边境，只为护大恒周全……”
　　两人齐齐对望，最后皇上对柳江合说：“也罢~大将军被人诬陷时，淑妃曾为你向朕求情。说起来大将军也算欠淑妃一个人情，难得今夜得闲，大将军合该当面道谢才是……”
　　“多谢陛下……”柳江合磕头谢恩，随后便朝柳音宫而去。
　　柳江合离开后，皇上取下墙上的画像扔进了火堆里。在熊熊烈火中，画中女子顷刻化为乌有，从此这深宫中，再也没有了一个叫南栀的女子。
　　“天家无情，是朕太执着了啊……”望着空中明月，皇上自嘲道。
　　柳江合快步向柳音宫走去，可离柳音宫越近他的心情就越忐忑，行走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他还是在柳音宫门外停下了脚步。
　　“镇国大将军求见……”随着内侍的一声传报，不一会儿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宫里就走出了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
　　淑妃娘娘快步朝院中走去，福安公主怕她摔倒便一直跟在她身边扶着。
　　行至院中，淑妃一眼便瞧见了宫门外的柳江合，只一眼，她便失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臣柳江合，问淑妃娘娘安……”柳江合拱手向淑妃行了礼。
　　淑妃没有说话，福安公主以为母妃没有听到，她刚想出言提醒，却发现母妃早已泪流满面。
　　“你回来了……”良久，淑妃哽咽着说道。
　　“我回来了……”柳江合直起身来望向淑妃，眼里满是温柔。
　　“可是太晚了……”淑妃流着泪笑了。
　　“娘娘所言极是。天色太晚了，娘娘早些休息，外臣告退……”柳江合又躬身向她行了礼，最后无声退下。
　　望着柳江合渐行渐远的背影，淑妃泣不成声。那扇小小的宫门，生生隔绝了她和她的少年郎。
　　那一夜，福安陪着母妃在院里静坐了许久。母妃没有向福安提及威震四方的镇国大将军，亦没有向她讲诉自己的往事，那一夜于她，就像做梦一般，醒了，便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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