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桃花汛（五）

淡青色的天边几颗寥寥残星，东方破晓，黑夜被慢慢揭开，山林里朦朦胧胧，林中鸟啼渐渐活跃，视线也清晰起来。

        穆央熄了火折子，躲开脚下盘根错节的树根，继续跟着前方的一线金色流光走。

        在昨日夜里得知江姐姐尚且没有性命之忧后，他们一刻也不敢耽误。穆央画了个寻息阵，阵中燃着江姐姐的头发，地上的线条在穆央手下亮起金色的光，火焰沿着金光线条融合在一起，从地上浮起，化成一线金色流光，朝着黑洞洞的一黛山内飞去。

        几人紧跟着金色流光进了山，一黛山连绵一条山脉，深处人迹罕至，再加上夜里山路不好走，山脚下有路尚还好些，越往山林深处越难走，肆意生长的植被让他们几乎无处下脚，只能慢慢摸索着走，时不时的狼嚎也提醒着他们山中有野兽。

        意岚虽然一声不吭走在最前面，但是是个人也能感觉到他满身的焦躁，他时不时就抽出一根头发让穆央烧，得到姐姐还平安的消息才能稍稍松口气。

        薛致穿梭在林间还算轻松，他始终领先穆央一段，用黑气化成一把长刃，砍去前面挡路的枝桠。

        意岚无心穆央这边的动静，只专心跟着金色流光走，在茂密的枝丫好几次被切下整齐的断口后，他攥着手中的手绳，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和薛致交谈的穆央：“你在跟谁说话？”

        “哦，介绍一下，他叫薛致。”穆央眼神示意前方的空气，一片挡路的树枝无端倒下。

        意岚瞥一眼倒下的树枝：“原来他们传的都是真的。”

        “什么？”穆央没太听清他的嘀咕。

        “没什么，走快点。”

        天亮之后看清周围的环境后赶路的速度便快了许多，三人跟着那线金色流光往山顶疾行。

        在山顶一处洞穴内，江春水挣扎着醒了过来，只觉身下硌得很，浑身酸痛，骨头像是要散架一般，她眯着眼在洞穴内巡视了一圈，见那条丑陋的巨蛇不在，才稍松口气从地上爬起来。

        江春水大致看了一眼洞内环境，四壁皆是嶙峋怪石，洞顶很高，倒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壮观，不过她现在顾不上那么多。

        昨日天蒙蒙亮，她比往常早起了些，想赶在去看阿崽前将给他的鞋子做完。她将那天洒上雄黄酒的衣服洗干净晾在屋外，开了窗，借着日光坐在桌前一针一线纳着鞋底，但是才过一会，屋里一暗，她听到头顶有嘶嘶的声音，一抬头见到窗外一只巨大的蛇眼正在往里边探。她正好与那只蛇眼对上，一时骇然惊悚，那巨蛇绕着屋子盘了一圈，破门而入，它庞大的身子将屋内物件尽数碾碎，她被紧紧盘住，她几乎听见了自己骨头的喀嚓喀嚓的声音，不过那蛇并未直接将她缠死扔下，而是往山里去了。

        江春水现在想起那条巨蛇的奇怪长相还是浑身恶寒。明明是蛇，却长满了毛发，她被卷在毛发中，被迫贴着毛发下凹凸不平的鲜红肉瘤，再加上窒息和颠簸，她几乎要吐出来。

        最终江春水昏了过去，现在那条长毛蛇不在，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走远，但她总要试着逃出去。

        她忍着浑身酸痛，轻手轻脚走到洞口，探头往外看了一圈，草丛有被压过的痕迹，应该是长毛蛇留下的，这里枝繁叶茂，那蛇过大难免笨重留下痕迹，她较之身形小，这是她的优势，而这些茂盛的植物也利于遮蔽。

        江春水钻入林中，避开痕迹，专挑草间结有蛛丝的地方走，既结有蛛丝，那长毛蛇必然没有来过。

        待她离洞穴有一段距离后，才停下仔细想下山的路，一黛山深处从不曾听闻有人来过，也不知有这样的怪物，江春水也是自己进过山砍柴的，想着找处高点的地方观察一下山势。

        她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爬上了一处高坡，在坡顶往下看，哪知一眼看见长毛蛇！

        这高坡下是一处陡峭的山涧，泉水顺着山体石块一路流淌下，而长毛蛇就在山涧下游饮水。

        江春水一惊，立马捂住嘴，俯下身体，趴在坡上慢慢后撤，待小心地退下坡，立即起身往身后跑。

        她不知有没有惊动长毛蛇，只能往灌木多的地方跑，这样长毛蛇若是追上来还可以多争取些时间。

        身后一颗大树轰地倒下，她心知不妙，长毛蛇还是追上来了。

        身后的嘶嘶声越来越近，江春水几乎要闻到它口中的恶臭，好像巨蛇就在她头顶张开血盆大口。

        穆央三人听到了前方的动静，眼睁睁看见一颗大树倒下，震得脚下大地一声闷响，普通野兽是办不到的，那就只可能是那条巨蛇了。

        意岚反应最快，想也没想就往前方奔：“姐姐！”

        江春水听到了阿崽的声音，又惊又喜，可身后再次倒下的一棵树提醒她巨蛇的存在，她连忙喊道：“快跑！”

        话音刚落，一条蛇尾直直往她背后袭来，江春水被粗壮的长尾抽倒在地，往前滚了好长一段才停下，昏了过去。

        三人从灌木里钻出，看到了这一幕。

        意岚目眦欲裂，像头发怒的狼崽子不管不顾地往江春水身边冲，穆央紧跟其后。

        那条蛇比在花盈楼的蛇大上四五倍不止，普通人只有一个蛇头大小，与之前那条不同的是这条蛇毛发里的肉瘤上没有千奇百状的人面皮。长毛巨蛇盘踞在林间，就是个真正的怪物。

        长毛巨蛇见几个人类叽叽喳喳围在周围，妄想逃脱，很是烦躁，骇人长尾如飓风般扫过，几人连带昏迷的江春水都被甩上半空。

        薛致倒是无事，不过其他人这样摔落一定会受伤，于是他当机立断附身昏迷的江春水，在半空中后翻调整落地姿势，稳稳接住穆央。

        只是那边的意岚实在是顾不上了。

        意岚掉进树丛中，满身叶子挂在了枝干上，还算幸运，没有受伤。

        穆央揪住薛致的胳膊说：“你先走，把江姐姐和意岚带出去。”

        薛致将她放下，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意岚，轻飘飘道：“他太废了，带不动，一起走，再一起回来。”

        “也行。”穆央抽出爆破符：“我先吸引它的注意力，你去把意岚弄下来。”

        说完穆央上前，攀上蛇身，长毛巨蛇见有人类不知死活往它身上爬，愈发烦躁，甩动身体像把穆央摔下来。

        穆央将长毛当绳子在掌心绕了几圈，扯住它的毛发，任它怎么也甩不下她。

        爆破符炸开，长毛霎时烧起，巨蛇吃痛发狂，将穆央攀附的那一处狠狠往地上撞。

        穆央及时扯住另一边毛发，躲了过去，再次抽出爆破符。

        巨蛇怒极，但它越乱撞，蛇身轰炸着火的地方越多，它直接在地上疯狂乱滚，蛇身翻腾，压塌了一片灌木，撞倒好几棵大树，震得山体都在发颤。

        穆央从长毛巨蛇身上跳下，往薛致那儿去。

        这边顶着江姐姐脸的薛致劈断了枝干，意岚实打实地摔到地上。

        意岚趴在地上猛地抬头，眼睛晶亮：“姐姐！”

        “谁是你姐姐，老子是你爹。”薛致看着地上的意岚，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意岚眼睛瞪得老圆，一脸的不敢置信：“薛致？”

        薛致用江姐姐的脸露出不屑的表情。

        意岚一个跃起，一把揪住薛致衣领：“赶紧滚出来！”又想起这是姐姐的身体，姐姐会疼，又放松了手劲，只恶狠狠瞪着薛致。

        薛致掸灰一样掸开他的手，意岚又拽上，一副不出来决不罢休的样子。

        薛致不耐烦，再次打开他的手：“你姐姐现在在昏迷，我出来了她怎么跑路？”说完不再理他，专心致志地等穆央。

        趁着长毛巨蛇在地上乱滚，穆央和薛致汇合，三人赶紧离开。

        他们赶着下山，但是不知为何，原本头顶上晴朗蔚蓝的天空聚起了乌云，黑压压笼罩着密林，四处暗了下来，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抽了下来，树叶被砸得噼里啪啦响，苍穹破开了一个口子，瓢泼大雨倾倒而下，淋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雨怎么来的这样奇怪？”

        “可能是因为那条巨蛇，不出所料下雨的应该只有这座山。”薛致沉声回穆央的话。

        他们浑身湿透，无处可躲，捱着狂风暴雨艰难前进。

        穆央在雨中眯起眼，在前方密林中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红色，雨太大，看得不太真切。

        她睁大眼睛，抓住一旁的薛致：“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个红瓦的小房子？”

        这话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两人都费力睁眼往前方望去。

        “应该是。”薛致开口。

        “看上去挺破败的了，连人都没有，怎么会有房子？”意岚也应话。

        “先进去看看。”

        三人顶着雨往红瓦小房子走。

        走近了才看清楚，小房子的确很破败，应该是个年岁久远的破庙，红瓦在风沙雨雪的侵蚀下，颜色也变得暗淡，一门一窗也只剩个木框了，风呼呼吹过，屋顶滴答漏水，也只能勉强避雨。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门，意岚最后进来，手无意碰到门框，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门框上的朽木摇晃着倒下。

        “这么破。”意岚收回了手。

        前面的两人不走了，他也被迫停下了脚步，他探头往前看：“怎么了？”

        只见破庙中间的一尊石雕，供的不是什么神，而是一条双头长毛蛇。

        蛇身长毛，一个蛇头更大，肉眼可见占主导地位，另一个蛇头小多了，绕在更大的蛇头上，两双眼睛直直盯着门口来人，诡异得很。

        “这是？”穆央打量完石雕，皱着眉开口。

        “山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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