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实在是烂透了

赵婉仪一愣，不想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劝道：“小寒姑娘，你这是何苦？佛堂的日子，可不比你在宜春院、在国公府，侍奉佛祖，就先要将自己的三情六欲舍弃。”

        小寒面色淡淡地，好像山顶映着薄薄日光下一抹寒冰的影子。

        她的唇角勾起，看似倾城，却没有一丝笑意：“睿王妃，你是个好心人。”

        赵婉仪抿了抿唇，道：“我不过是瞧你可怜，劝你一劝罢了。至于到底该怎么做，这是你自己的主意，你得想清楚。”

        小寒淡淡笑一笑，道：“王妃，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已经死了。当初他为我赎身，我是欢喜的，但是他却终究不能护住我，夹在他的妻子和母亲之间两面为难。”

        赵婉仪默然，她也是知道杨氏和白若南之间那些事情，的确是让赵宗彦两面为难。

        再加上一个小寒，更是捉襟见肘，无计可施。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赵宗彦这个人，谁也不敢得罪，不敢违逆杨氏，又不敢开罪了娘家显赫的妻子。

        而出身卑贱，无可依托的小寒，想要依靠赵宗彦，来在国公府挣得一席之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小寒看了一眼赵婉仪，缓缓道：“睿王妃，奴家想请您帮个忙。“

        赵婉仪微微一怔道：“什么忙？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一定帮你。”

        小寒仰着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轻轻道：“听闻国露寺里面都是姑子，奴家觉得那便是最好的去处了，可是奴家身无分文，也不认识路……“

        赵婉仪没有想到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道：“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这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转头看了看沈郁堂，沈郁堂会意，道：“你想做什么，去做便是。“

        她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向沈郁堂道：“王爷要先回府么？”

        沈郁堂摇摇头，手臂一伸，将她圈在怀里：“今日陪你出来，自然是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国露寺在平常时候，总是人烟稀少的，它虽是举国最大的庙宇，却是专属皇家的进香拜佛之地，常人是进不去的。

        这也是小寒要赵婉仪帮忙的原因之一。

        马车才到国露寺，就见一个人影从路边闪了出来，把赵婉仪唬了一跳。

        她还没看清楚来者是何人，就见小寒忙忙地躲到了她的身后，尖声道：“你还来做什么，说了不要见你了！”

        赵婉仪这才看清楚，那人却是赵宗彦。

        她顿时冷下脸道：“你怎么来了此处？”

        赵宗彦满脸焦急地看着小寒，面对赵婉仪的时候却是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赵婉仪，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小寒，你不要受她挑拨，她就是个毒妇！”

        沈郁堂立即黑了脸，正打算出手教训，却被赵婉仪按住：“等一下，我来跟他说。”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宗彦，道：“今日我才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笑话！你的意思是，小寒姑娘要出家，都是我撺掇？”

        赵宗彦一瞬间有一些心虚，但是随即怒目圆瞪，道：“赵婉仪，你不知道出家意味着什么吗！你怎么能这么歹毒，小寒她什么也不知道，你就诓她来国露寺？我的家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插手！”

        赵婉仪不禁哑然失笑，在赵宗彦口中，她倒成了出嫁之后，还插手娘家长房家事，掺和宅邸争斗的女人了。

        可是她又会怕他么？

        赵宗彦这个人，在她的眼里，终究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她正要说话，却没想到小寒站了出来：“赵公子。”

        赵宗彦一愣，一瞬间所有的愤怒全部收起来，只留下了满脸的恳求：“小寒，不要闹了，和我回去好不好，我们不住在府里，我们去外面找一个宅子，就我们两个人，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好么？”

        小寒垂着眼睛，淡淡地看不出神色，只是从眼角泄露出来的一星半点的光亮，能够让人看出她的心情。

        “赵公子，您还记得奴家写在您扇子上面的那一句词么？”

        赵宗彦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眶顿时红了，他一把拉住小寒的手：“别说了！”

        小寒好似没有听见似的，目光涣散，呆呆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赵郎，今生能与你有一段露水情缘，小寒已经很满足了，宜春院的那些日子，是小寒今生最美好的时光。”

        赵宗彦紧紧攥住她的手，眼底一片红，痛声道：“小寒！我不许你，不许你，说出这样的话！你说要一辈子跟着我的，你说的！“

        小寒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绽开了一抹最最明媚灿烂的微笑。

        便好似初晨的第一抹阳光，温柔地落在了山巅的积雪之上，洁白肃穆而又端庄。

        “赵郎，您就当，从前的小寒已经死了罢。因为在小寒心里，赵郎也不是从前那个赵郎了。”

        宜春院里的吟诗作画，赏月观花，郎情妾意，终究是各自东西流了。

        赵宗彦明白她的意思，从小寒入了国公府以来，杨氏苛责，时常恶语相向；若是白若南发难，他也好找借口，可是白若南却只在新婚那日刁难过一次，之后就好似忘了有这个人一般。

        赵宗彦知道小寒在府里过得不好，也知道这些都是杨氏造就的，却一直逃避着不敢承认，粉饰太平。

        如今被小寒一语戳破，顿时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面红耳赤道：“小寒，你不要这样说，我待你的心是真的，这样就够了，不是么？”

        小寒有一双如烟似雾的眼睛，此刻那双圆润的眸子里却满含泪水：“当初赵郎来的时候，跟我说你是小门小户的书生……只怪小寒当时太天真，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痴心一片，想跟赵郎回去安生过好日子。”

        赵宗彦愣住了，不理解地拧起眉头：“国公府比起穷酸书生，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小寒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原以为赵郎懂小寒的心，如今看来，不过是小寒一厢情愿罢了。”

        她转过身子，仰头向赵婉仪道：“国公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奴家求王妃带奴家进国露寺。进了国露寺，奴家就再不会和国公府有任何瓜葛了。”

        进了国露寺，只要她不出来，赵宗彦不能进去，此生两人再也不会相见。

        赵宗彦悲戚道：“小寒！你忍心将我一个人丢下来吗！”

        小寒背对着他，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咬着牙向前走，一眼也没有往回看。

        纵使赵婉仪厌恶极了赵宗彦，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为了情之一字，失态至此，不由地也不忍心，转头看了一眼。

        见他颓然跪倒在地，两眼空洞，好像灵魂都被抽了出去，两眼再也不会有光。

        赵婉仪停下脚步，看见小寒投来慌乱的目光，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

        “赵宗彦，如果现在让你选择，放弃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从此和小寒一起归隐田园，过没有人打扰的生活，你可会答应？”

        小寒闻言，原本死水无波的眼珠，突然闪现出一丝希望的神色。

        她逃避着那些令她伤心的东西，可是她不能逃避自己的心，她一直想问却不敢知道答案的问题，赵婉仪帮她说出口了。

        赵宗彦一怔，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赵婉仪说了什么，一双眼睛看向小寒，满脸狼狈：“将国公府交给赵之桦那样的人，我、我怎么对得起爹娘……”

        他一把站起来，跌跌撞撞就要去拉住小寒：“小寒！等我成了国公府的主人，到时候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沈郁堂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挟住他的手臂，令他半步不能动弹。

        赵婉仪沉声道：“我看你满心就是名利，说的倒是好听，到头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国公府压在你这样的人身上，实在是烂透了。“

        小寒也再也不看他半眼，跟着赵婉仪，走进了国露寺的大门。

        门内不远处的佛堂，如来面目慈善，普化万民。

        待到二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落绢在府里多年，四处都是耳目，因此一回来，就有人告诉了她，昨日里兰馨与沈郁堂说的话。

        她转头就汇报给了赵婉仪。

        赵婉仪坐在桌边，手中把玩着一直佛手，半晌，才道：“兰馨姑娘什么时候解了禁足？”

        落绢道：“前些日子府里传了风言风语，说兰馨姑娘虽是犯错，但是禁足这么久，太过冷酷无情，王爷为了府里的下人们心里安定，便解了禁足。”

        她顿了一顿，小心翼翼道：“王妃，奴婢向您禀过一次，您还点头了的。”

        赵婉仪目露疑惑，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近来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困得很，精神不大好，东西都容易忘。”

        她顿了顿，扶着落绢的手站起来，道：“去沉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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