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劝也劝不住

沉水阁里面的小池塘，不知道何时种满了荷花，赵婉仪走进去时，看见碧绿色的荷叶铺了满池，粉色的大瓣荷花层层绽放。

        她姿态端庄地走过去，倒也没有在意什么，只平淡道：“怎么最近这兰馨姑娘越发喜爱荷花了。”

        落绢微微蹙眉，道：“王妃若是不喜，奴婢过后便叫人来全拔了便是。”

        赵婉仪摆手：“这倒不必，倒是显得本王妃越发小题大做了。”

        落绢低头：“是，是奴婢思虑不周。”

        赵婉仪一行人推门进去，便看见兰馨穿着一身遍绣荷叶的翠绸衫子，坐在绣架前绣花，听见响动抬起头来，忙笑道：“王妃难得有闲心踏进这沉水阁，奴家真是蓬荜生辉。”

        赵婉仪心念一转，就想到她为何改了称呼这事儿上面，不由地在心底冷笑一声，又见她恍若浑然不知发生过何事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兰馨姑娘倒是自在的很，是王府短少了姑娘什么，才让姑娘总是这样忙着补贴家用？”

        兰馨人精似的，怎么听不出她话里话外的试探，忙笑道：“王妃说笑了，奴家这几斤几两，自己怎么不知道呢，绣些东西自己把玩罢了，上不得台面，让王妃见笑。“

        赵婉仪轻轻一笑，道：“银钱支出一事上，王爷是念在救命之恩，将你当小姐在府里好生供养着，因此并未苛责，至于打赏奴才，一向是不许的——奴才都是府里发月钱，用不着你拿出体己钱给他们。“

        兰馨一愣，下意识看向璐瑟，却见璐瑟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不禁有些恼恨，这贱蹄子什么也不说，害的她白白地被赵婉仪教训。

        “王妃明鉴，奴家并不知道这个规矩，伺候奴家的人从未向奴家说起过！“

        赵婉仪淡淡道：“现在知道也不迟，你给他们银子，还想着他们会推辞？”

        兰馨悻悻地低下头，应了一声：“是，奴家记住了。”

        赵婉仪抬起头，和落绢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她看出来二人想到了一块：早些日子，璐瑟过来告密，说兰馨和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男人在房里说了会儿话，被她恰好听见了。

        她知道璐瑟是个捧高踩低的主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妃在王府的地位那是没得说，而兰馨姑娘是什么？

        赵婉仪直觉此时并不是说破的好时机，遂敛袖默然半晌，缓缓道：“今日过来，是想跟姑娘说说婚事，姑娘也不小了，来王府本王妃不能让姑娘耽误着，因此姑娘要是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告知本王妃，睿王府做媒，想必往后也无人敢欺了你去。”

        兰馨突然来了兴致般，扬唇道：“王妃是说何人都行么？”

        赵婉仪垂下眼睑，端起茶盏轻轻吹一吹气，啜饮了一口。

        “不嫁阉人不为妾，其余都行。”

        兰馨撇嘴，忽然凑近赵婉仪，隐秘地笑道：“王妃，您与卢乔松大人，委实是真心相配，王爷脾气又不好，疑心又重，王妃何苦要跟着王爷？妾身倒是不理解的很。“

        赵婉仪不动神色的移开几许，冷然道：“姑娘还请慎言，本王妃与卢乔松大人，只不过是朋友罢了，再说，私下非议王爷，兰馨姑娘可知这是个多大的罪名？”

        兰馨狠狠咬了咬下唇，却也不放弃，道：“奴家可是听说，王妃与卢乔松大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定是不一般，想来嫁进睿王府，也不是王妃想要的结果，王妃何苦要这么为难自己呢？”

        赵婉仪蹙眉，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兰馨姑娘，你屡次生事，本王妃没有责罚于你，不过是念在你对王爷有救命之恩罢了。若是你再以下犯上，本王妃不介意教教你规矩，让你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饶是兰馨这般向来目下无尘的人，也不免露出一丝怯意，但是很快就被她强行掩盖过去，强装镇定道：“王妃莫生气，奴家不过是说说罢了，谣言而已，王妃若是问心无愧，便不会在意，对吧？”

        赵婉仪直视着她，就听她又开口道：“而且，王妃老是揪着奴家从前的错处不放，叫奴家很是为难。”

        赵婉仪站起身来，向她倾身过去。

        兰馨一时不防，全身都僵住，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做什么！”

        赵婉仪嘴角带着一抹隐秘的笑，声音压得极低，在她耳边轻轻道：“兰馨姑娘，你以为本王妃不知道，本王妃生辰宴那一天，你是打的什么主意么！”

        她的声音陡然狠厉起来，好像一把尖刀直直插进兰馨的心里，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脸上温婉的笑意都几乎维持不住，眼神飘忽道：“王妃您这是说什么话呢？”

        赵婉仪长睫一垂，眼中飘过一丝情绪，随即便退后一步，离了座位转身，摆摆手轻飘飘道：“兰馨姑娘兰心蕙质，想来无需本王妃多说，便听得懂。”

        她太过紧张，都没有注意到赵婉仪手上的动作，只是突然觉得身上被轻轻一点略微痉挛，在赵婉仪走出房门的一刹那，猛地爆发出一阵持续不断的大笑。

        那笑声从沉水阁冲出来，直上云霄，配上沉沉的暮日，诡异得很。

        落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对着赵婉仪一脸崇拜：“王妃是怎么做到的？”

        赵婉仪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来，在她耳边悄声道：“不过是点了她的笑穴罢了。“

        从前碍于沈郁堂，她不好对兰馨做出什么，如今看开许多，不必顾忌太多，随心所欲而为，倒也很不错。

        落绢自然也是看出她的好心情，在一旁附和道：“奴婢瞧着，王妃早该这么治一治沉水阁这位主子了，瞧着温温柔柔，其实内里下贱的很。”

        落绢鲜少这么说话，赵婉仪不禁奇道：“倒是第一次听见你这么说话，怎么比本王妃还要讨厌她？”

        落绢嘴角一撇，很是不屑的样子：“您瞧她那样，跟王爷说自己不堪称为奴家，这是上赶着做通房丫头呢，对王妃又还是做那一股小姐姿态，冬月一开始那样讨厌这位姑娘，看来是不无道理。”

        赵婉仪听得发笑，扶着她的手登舟，又道：“终归不能长久，将来终会露出马脚。”

        落绢点头称是，又想起一事，道：“王妃是怎么知道乔姨娘有喜了？”

        赵婉仪抬头看一眼国公府的方向，“女子梦见兰花，便是有孕，那日春熙给我送糕点，糕点上的兰花纹路，暗示的就是这个意思。”

        她眉头轻轻皱起来，道：“该行动了，乔姨娘这一胎，必定不为杨氏所容，徐盛的存在，虽然能够震慑她一时，但是等杨氏缓过神来，必定有所作为，到时候若是杨氏得手，那么一切就付之东流了。”

        落绢思索一阵，忽然恍然大悟道：“王妃您是说……”

        赵婉仪点点头，眼中流出一抹笑意：“王爷不是要用李行乐挑起三皇子那边的争斗么？咱们就借着这一把东风，顺带除掉杨氏！”

        落绢却有些忧心忡忡：“若是此事危及到国公府，王妃会不会受到影响？毕竟……”

        赵婉仪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道：“这倒不必担忧，无非是看三皇子还会不会倚重他罢了。若是三皇子将他当弃子，远离了争储，陛下倒是会多加优待。但是不管三皇子那边结果如何，李家和国公府的梁子便是结下了。”

        落绢会意：“这样赵二小姐的计划就会被晋国公知晓，杨氏就一定会大大地被厌弃？”

        小舟靠岸，赵婉仪缓缓提步而上，笑道：“是。不管三皇子那边结果如何，咱们都要趁着这个时机给杨氏添一把火，烧不烧得掉杨氏，就看那边两人如何作为了。”

        落绢点头道：“那太夫人……？”

        赵婉仪眼中泛出一丝笃定：“太夫人向来是处处想着她的儿子，这件事情，我可以肯定，太夫人不但不会阻挠，说不定还能够助推一把力。”

        茗月轩里面静悄悄的，门口的小厮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小心翼翼，气都不敢出。

        赵婉仪不免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一副这个样子？怕成这样？”

        小厮苦着脸道：“王妃您快进去瞧瞧罢，王爷拿了好几坛子酒，在里面小花园一个人喝，劝也劝不住！”

        赵婉仪一愣，随即快步走了进去，转过雕花游廊，一眼便瞧见小花园中央的亭子里，沈郁堂随意地披着一件玄色外袍，大剌剌地敞着两条长腿，大刀金马地坐在石凳上。

        他左手拎着一个坛子，也不用酒杯，抱着坛子就喝。

        清澈的酒液洒出来，浸了他满身酒香。

        赵婉仪从未见过沈郁堂如此恣肆洒脱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怔忪。

        她没有说话，倒是沈郁堂瞧见了她，拿着坛子的手一顿，随即放下酒坛，站起来向她走过来。

        他即使是这般模样，却还是威势逼人，令她不禁后退了一步。

        沈郁堂自然是注意到了，因着酒精的作用，平日里不会说出口的话，在此时都显得很是寻常：“别人都怕本王，你也怕本王，你是本王的王妃，为什么要怕？”

        赵婉仪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醉的厉害，想要说什么，但是一对上他湿漉漉的漆黑眸子，心就软的一塌糊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凑过来，带着些微酒香的薄唇，柔软地印在她的唇上。

        一刹那，春芽初绽，唇齿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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