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各自相安，最好不过

皇帝和沈郁堂一起走了进来。

        沈郁堂一看到赵婉仪被人扭住，顿时眼中火起，眼神阴沉得好似要滴出墨来。

        那两个宫女如何还敢拧着赵婉仪，赶忙把手放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扭着落绢的宫女见此，也不敢再扭着她，偷眼看着宋贵妃，见她没有注意这边，便悄悄把手放了，退着几步，腿一软跪在地上。

        沈郁堂走过去扶住赵婉仪，就听见皇帝道：“怎么，宋贵妃这是在做什么？”

        宋贵妃知道皇帝越是若无其事，实际上越是生气，顿时惴惴不安道：“睿王妃她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臣妾只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皇帝走上主位，展袖坐下了，眯着眼睛看着宋贵妃，鼻间轻轻哼一声：“是么？堂堂亲王正妃，是要贵妃你来教训么？”

        宋贵妃连忙跪下道：“陛下，臣妾怎么说也是睿王妃的长辈，可是睿王妃对着臣妾一口一个本王妃，丝毫没有对臣妾的尊敬之意，臣妾好歹也协理六宫，睿王妃此举实在是有辱皇家颜面，管教皇室女眷，是臣妾的职责啊陛下！”

        皇帝淡淡道：“哦？是么？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的表率，那是皇后的职责，宋贵妃原来有这个心思，怎么不告诉朕？说不定朕就答应了呢？”

        宋贵妃一惊，忙直起身子，向皇帝哀哀道：“陛下明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看了一眼沈郁堂，道：“贵妃不是睿王生母，也未曾抚养过睿王，自称长辈，朕觉得还是差了一截，贵妃觉得呢？”

        宋贵妃这时候还敢说什么，只能垂下头，掩饰着愤愤的目光，道：“陛下说的是。”

        宋贵妃的爷爷，是大魏开国功臣之一，她的父亲，是皇帝的老师。

        她入宫的时候便被封做九嫔之首的昭仪，是后宫第三大主位，只居于皇后与舒贵妃冯氏之下。

        冯书云在她之上，她是不服气的。

        冯家虽然也是世代忠良，但是比起他们宋家，却还是差了一大截，冯书云仗着的，不过就是入宫比自己早了那么一年罢了。

        后来生下三皇子，前头皇后生的两个皇子都因为体弱夭折，她的孩子变成了当之无愧的长子，她也晋升妃位。

        于是更加不服气一个皇子也没有的冯书云在她之上。

        后来终于，冯书云生六皇子的时候难产去世，在冯书云死后，她这才顺理成章地坐到了贵妃之位上。

        她觉得，如果不是皇后之位有人坐，那她来做这个皇后，也是绰绰有余的。

        直到后来皇后病逝，皇帝也一直没有立她为后。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做着这个贵妃，协理太后，管着六宫。

        她以为凭自己母家如日中天的势力，自己定是能够坐上皇后之位的，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她早已看清皇帝的意思。

        无非就是不属意她坐上那个位置罢了。

        但是她有个争气的儿子，在众皇子中间一直是鹤立鸡群的那个，这令宋贵妃欣慰许多。

        无论如何，她的儿子是长子，又是如此的聪慧，将来坐上太子之位，那她离封后，就不远了。

        可谁知道冯书云生下的六皇子，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来，迅速崭露头角，获得皇帝的青眼？

        本朝重文，她的楚儿就是以此来拢获一众老臣的欢心。

        可是有什么用！

        皇帝重武，对她的儿子所展露出来的一切都不甚重视，反而是对武功高强，对兵法颇有研究，深谙行兵之道的六皇子沈郁堂，青眼有加。

        不但让他成了诸皇子中最早开府册封亲王的皇子，还让他第一个娶了妻。

        一切都在往偏离宋贵妃所预料的方向走，她嫉恨冯书云这么多年来的阴魂不散，虽然皇帝不说，但是她都知道，当年皇帝对冯书云爱的跟眼珠子一样，好像除了她，眼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

        宋贵妃恨，可是她不能恨皇帝，可是冯书云又已经死了。

        幸好还有个冯书云的孩子，能让他承载她的仇恨。

        她看着皇帝虽然生出了些许皱纹，但还是难掩俊朗的脸庞，不禁眼眶一酸，道：“陛下，为什么您从来没有看到过臣妾，为什么您的眼里从来没有臣妾？您从来没有像看冯书云一般看臣妾，臣妾并不觉得自己比冯书云，差了些什么，为什么您眼中就只有她，只有她的孩子呢？”

        赵婉仪眼中露出一丝怜悯，却很快隐去了。

        宋贵妃也是个可怜人，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是这也不是做尽坏事的理由。

        她忍不住道：“宋贵妃，睿王殿下得陛下青眼，自然是殿下有本事，陛下是天子，又怎么会如贵妃所说，因为一些儿女情长而偏心呢？”

        宋贵妃不想她竟然会开口反驳，顿时便大怒，谁知被皇帝抢白。

        皇帝指着赵婉仪，向沈郁堂笑道：“老六，你这个王妃，真是护着你呐！”

        沈郁堂微微上前一步，挡在宋贵妃和赵婉仪之间，拱手道：“父皇见笑了，儿臣王妃就是这个性子，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必宋贵妃不会怪罪。”

        宋贵妃如何敢怪罪？

        赵婉仪虽是反驳她，可是却是在夸皇帝，她若是反驳，可不就是说皇帝坏话？

        于是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甚至不敢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睿王说的什么话，睿王妃说的有道理，本宫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沈郁堂显然是还计较着方才她对赵婉仪做的事情，道：“本王相信宋贵妃肯定也不会计较本王王妃的一点小疏忽，是不是？还请贵妃往后对婉仪客气一些，婉仪胆子小，怕要是被贵妃吓得不敢进宫，皇祖母问起来，本王也不好解释。”

        宋贵妃咬牙，碍于皇帝正坐在上头瞧着她，于是只能道：“睿王多虑了。”

        沈郁堂却是不依不挠，一定要她给个承诺似的：“本王可没有多虑，方才宋贵妃不是就要‘教训’本王的王妃么？”

        宋贵妃指甲扣在手心，几乎都要把自己掐出血来：“方才之事，只是个误会。”

        皇帝悠哉游哉的坐在上头瞧着她，却丝毫也没有要开口说什么的意思。

        宋贵妃看着赵婉仪，不禁感到嫉妒。

        为什么她就能够有个对她这么好的丈夫？这还不够，还要勾三搭四，先是那卢乔松便也罢了，后来又是她的楚儿！

        这个女人是有什么能力，能让男人这么追赶！

        她想起从沈郁楚贴身佩戴的锦囊中，看到这枚簪子的震惊之情，本以为是他喜欢上了哪家小姐，结果他带着及其具有占有欲的表情，告诉她这是睿王妃的簪子。

        她直觉这会是一场灾难，对她和沈郁楚的灾难。

        可是这件事情，她不能告诉皇帝，只能找来赵婉仪，因为她明白，赵婉仪也不可能告诉沈郁堂，这件事情就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是是一个致命的秘密，如同走在刀尖，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宋贵妃看着赵婉仪精致的面庞，眉如墨黛，目似秋波，端的是一个红颜祸水的模样。

        不禁看了一眼皇帝，却见皇帝低着眼睛，把玩着手上一块玉佩。

        沈郁堂虽说是晚辈，对她却一点也没有尊敬的样子。

        宋贵妃因为娘家显赫，在后宫里皇帝一直是对她礼让三分，后宫嫔妃对她也是做小伏低，从未受过这样的气。

        却也不得不忍下来，凌然立着，昂头向赵婉仪道：“睿王妃，这次是本宫误会了你，下次再进宫来时，希望你我二人能够冰释前嫌。”

        她把话说的意味深长，赵婉仪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看了一眼还拿在落绢手中的簪子，道：“宋贵妃，咱们各自相安，是最好不过了。”

        宋贵妃银牙咬碎。

        这是委婉要她管好沈郁楚，言下之意便是说沈郁楚缠着她，才有这些事情发生，若是沈郁楚能够安分下来，便也能够相安无事了。“

        宋贵妃冷笑一声：“但愿如此。”

        她转身向着皇帝拜下道：“陛下，今儿也不早了，便在臣妾宫中用午膳罢。”

        倒也不愧是在宫中浸淫这么许多年的宋贵妃。

        皇帝眼中带着一分玩味的神色，脸上却淡淡地：“既然贵妃都这么说了，朕也不好拒绝，便在贵妃宫中用膳罢。”

        宋贵妃盈盈笑道：“是，臣妾这就让小厨房送来点心。”

        沈郁堂见此，便也拉着赵婉仪向皇帝道：“父皇，儿臣和婉仪便告退了。”

        皇帝点点头，看着二人相握的手，脸上一丝怀念的神色：“老六要好好地对你王妃呐。有时候看到睿王妃，就会想起你母妃在世时的样子，她生下老六你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一二，和睿王妃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

        沈郁堂颔首抱拳道：“是。父皇，儿臣自然会对王妃好。”

        二人出来宋贵妃宫中，赵婉仪想到今日皇帝的种种表现，不由问道：“郁堂，父皇是不是，要对宋家……”

        谁知沈郁堂骤然给她递了个噤声的眼神，神情严肃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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