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心头血

用满室愕然来形容不为过。

        赵婉仪清楚地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发生了变化。

        兰馨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落娟吓了一跳，以为这个伙计也是兰馨找来开脱罪名的一个托，正要开口说话，突然那伙计又转了手指：“不、不对，不是这位夫人，好像是她，是这位小姐。”

        他的手指又指向了跪在存公堂中央的兰馨。

        李嬷嬷见他指来指去，没个定数，便不禁怀疑道：“你真的记清楚了么？”

        伙计的记忆估计是也模糊了，听见这话，还低着头自习想了一会儿，才肯定道：“是的，小人记得这位姑娘的衣裙，皆是荷花荷叶的式样，小人还多看了几眼。”

        李嬷嬷皱眉道：“方才你怎么没有记起来？”

        她还是不能相信自己如同女儿一般对待的兰馨会有一颗对她下毒的心。

        沈郁堂严肃道：“人证有了，物证在何处？”

        小玉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荷绿色的绸绢袋子，奉上去，道：“回殿下，在此。”

        沈郁堂冲符掌柜抬抬手指，符掌柜会意，忙接过那个袋囊，仔仔细细看一遍，道：“回殿下，这里面的粉末，正是噬心散。”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结束了。

        兰馨脸上还挂着泪，道：“王爷想要怎么处置奴家？”

        沈郁堂眸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婉仪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一双眼睛却是锁死了兰馨。

        这样的时候，哭天喊地让人厌烦，这样平静坦然倒是为她增加不少气势。

        李嬷嬷道：“兰馨，你、你为什么——”

        兰馨垂下眼睛，道：“奴家知道嬷嬷对奴家真心相待；对待嬷嬷，也是真心的。至于奴家做的这些事情，奴家无话可说。”

        老年人总是最容易被打动的，何况兰馨入府以来每日都会去陪伴李嬷嬷，对她不可谓不妥帖。

        于是当即也没顾赵婉仪还在现场，竟向沈郁堂求情道：“殿下，兰馨姑娘也是一时糊涂，老身不是没有什么大碍么？就不必对她太过追责了罢。毕竟她还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罢了。”

        赵婉仪惊讶之余，只剩下彻骨的寒冷，以及冷笑。

        虽然李嬷嬷口口声声说对她并无嫌介之意，但是嘴上说的却不是行动上做的。

        在中毒之后对她以及对兰馨截然不同的态度，几乎就可以说明她的内心真实想法了。

        她不禁想，为什么李嬷嬷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

        后来她得出了结论：只不过是因为她一直以来学不会兰馨那一套曲意奉承罢了，她也不可能为了别人出卖自己的原则。

        更不可能对于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做出妥协。

        赵婉仪这个人，一向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的，况且她对于李嬷嬷，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是沈郁堂奶娘罢了。

        沈郁堂捏捏眉心，道：“既然嬷嬷自己都发话了，那便将兰馨姑娘先禁足在沉水阁，再等候发落。”

        他站起来，便想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赵婉仪道：“王妃和本王一同走么？”

        赵婉仪觉得自己真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保持着脸上端庄得体的笑，道：“殿下先去罢，妾身还有些话要和兰馨姑娘说。”

        沈郁堂一抿唇，转身疾步便走。

        李嬷嬷也跟着匆匆走了，头也没回，差不多可以算是落荒而逃。

        待他们离开，赵婉仪走到仍旧跪在地上的兰馨面前，冷冷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这么恨我么？为什么还要连带上李嬷嬷？”

        兰馨脸上带着笑，她抬起头来，眸底划过一丝狂热的光。

        “王妃，您不知道么，李嬷嬷看不起奴家的出身，认为奴家配不上殿下？只要您和李嬷嬷其中一个还活着，奴家就不可能嫁给睿王殿下。”

        赵婉仪抿唇道：“本王妃说为你找户好人家，就定是不会亏待你，为什么你还是要这么处心积虑，直至到如今这样狼狈？”

        兰馨也不再掩饰，娇笑一声道：“王妃，您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王爷这么好的男子在身旁，为什么要去找别的所谓好人家？这一次是奴家自己自作自受，奴家认了。但是您和王爷那些芥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解开了。”

        赵婉仪道：“本王妃还真是托了你的福，看清了自己处在什么样的境地！”

        晚一些的时候，冬月便来群玫轩，说王爷请王妃去用晚膳。

        赵婉仪本想推辞，但是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应该早解决才是，于是道：“知道了，本王妃会准时到的。”

        冬月一听，就知道她还在生气。

        因为赵婉仪平常对着她和丙寅，一般是自称“我”的，只有生了气才管这么生疏的称呼。

        沈郁堂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抹不掉的歉疚。

        赵婉仪是不需要这样的歉疚的。

        既然知道自己总是错，为什么就不能改呢？

        而是要再一切发生了之后再来弥补。

        赵婉仪只要一想到，沈郁堂宁愿听信一些莫须有的传言，也不相信她亲口说出来的话。

        她知道，换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相信他的。

        正是这样的换位思考，让她更加难受了。

        也许是这几天心绪杂乱，睡眠不太好，赵婉仪感到头脑昏昏沉沉的。

        她走到沈郁堂对面坐下，随口问道：“李嬷嬷病情怎么样了？”

        沈郁堂愧疚地看着她：“婉仪，是我误会了你。”

        赵婉仪看了他一眼，当即道：“不，王爷，您在意的是妾身为什么没有将灵泉给您用，是不是？”

        沈郁堂皱眉道：“婉仪，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婉仪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王爷，妾身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因而自然不知道您在想什么。”

        沈郁堂没有忍住，狠狠将筷子往桌上一砸：“赵婉仪，本王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赵婉仪笑吟吟的，道：“王爷是叫妾身来吃饭的么？怎么用个膳还要说起不愉快的事情？”

        沈郁堂无言以对，他软下声音来，道：“对不起，婉仪，刚才是我激动了。我是想跟你道歉，前些日子不该怀疑你，我不是个东西，婉仪，你要是不高兴打我骂我都行，但是，婉仪，回茗月轩住罢，茗月轩不能没有女主人啊！”

        赵婉仪沉默了一瞬，缓缓道：“王爷，您还记得吗，您和妾身约定过的，等怀梦散的毒一解开，您就给妾身一封休书，还妾身自由。”

        沈郁堂爆喝道：“不可能！你不要想本王会给你休书！”

        赵婉仪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她也再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了。

        “君子一言九鼎行，王爷难带是小人不成！”

        沈郁堂这才慌了起来，他站起来走到赵婉仪身边，蹲在她面前，眼睛深邃。

        “婉仪，你是和我说着玩的吧？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赵婉仪没有耐心再迁就他的这些反常的情绪，以及对他人的极度不信任了。

        她冷静地道：“王爷，强留妾身在王府，不过是徒生烦恼，不如放妾身自由，况且妾身有高超医术傍身，是绝对不会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境地的。”

        沈郁堂急道：“本王是担心这个么？本王知道你医术高明，本王从来没有觉得你出去会不能养活自己。”

        而这就是他最担心，最没有安全感的地方，他将这些柔软展示给赵婉仪，希望她能够明白他的担心。

        可是赵婉仪置若罔闻，只道：“王爷，妾身累了，没有胃口，便先回去了。”

        说罢，站起来就要离开，却突然天旋地转，两眼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喊她。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把完脉一脸凝重，说王妃这是心力耗尽，必须要好好调养。

        沈郁堂一听便急了，一把拽住落娟的领子，吼道：“你是怎么照顾王妃的？本王让你去照顾王妃，王妃身子出了这样严重的问题你都不来告诉本王！”

        落娟忙跪下来，急道：“王爷恕罪！是王妃命令奴婢不准告诉王爷的！”

        沈郁堂哑口无言，半天才道：“为什么不告诉本王？”

        落娟是又害怕，又为赵婉仪感到冤枉和不值，登时抬头，急急道：“王爷，您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当初王妃没有给您喝灵泉的水，但是却能给了给李嬷嬷？”

        沈郁堂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落娟知道他在等自己的下文，于是收拾了一下心情，道：“王妃告诉奴婢，灵泉开启并不是只有主人能开，只要有一些和主人有关的东西来暂时解开封印就可以了。”

        沈郁堂道：“什么是和主人有关的东西。”

        落娟道：“灵泉的要求特别的高，王妃没有办法，只好舍了自己一些东西给灵泉，换回她觉得更加宝贵的东西。”

        沈郁堂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缝，落娟干笑一声：“也许王爷想到了，王妃用来开灵泉的信物，正是用的——”

        她顿了一下，好像是为自己舒一口气：

        “心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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