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攻秦（一）

上党，长子城外，秦军大营。  
      一个斥候骑着战马，飞快地驰进营地，直奔中军大帐。  
      “报，轑阳燕军已经出动，其大军沿太行西麓南下，并没有向我长子城而来。”  
      这个斥候单膝跪地，低头向坐在主位的王翦禀报道。  
      “很好。你即可回去通知我们所有的斥候，不要在侦探燕军动向了，立刻返回大营。”  
      王翦对这个秦军斥候命令道。  
      “诺。”这个斥候拱手领命，起身朝帐外走去。  
      帐内，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王翦手下的几个秦军将领，皆用佩服的目光，看向了主将王翦。  
      副将杨端和，则是在对王翦佩服的同时，又面显担忧之色。  
      春节刚过，王翦就下令，让在上党的秦军各部，除驻守在郡府长子城的秦军外，其他城邑的秦军，皆分批分期秘密撤出上党，退守到了上党东南部的端氏城（今山西沁水县端氏镇）。  
      王翦当时的做为，可以说是让秦军的将领们全迷惑不解，副将杨端和更是劝说道：  
      “杨将军，我军奉命驻守上党，现敌人踪迹不显，将军就让我军大部撤离了上党。按我秦制，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将军这样做，难道就不怕么？”  
      当时，王翦没有直接回答杨端和，而是拿起了桌上一本纸张所印刷的书，对杨端和道：  
      “杨将军，你知道这本典籍，出自哪里么？”  
      杨端和瞅了一眼，马上道：“必是出自燕国，这样的典籍，只有燕国才有。”  
      王翦很是感慨，对杨端和道：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燕国在短短的一二十年内，从一个过去世人皆认为的偏僻之国，一跃而成为当世之强国，各个方面变化确实是太大了。  
      就拿本将手中的这本书来说，如此轻薄之物，所载文字数额，就超过百卷木牍竹简。  
      这是燕国襄平军事学院的一本教材，名为《军略》，是燕军大小将领必读之典籍。其内有一段话这么讲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还讲道：用兵之道，在于主动，最好的防守乃是进攻等。本将对此，深以为然。  
      如果有空的话，杨将军，本将建议你可以多读读此书。另外，我这里还有燕国襄平军事学院所编写的其他典籍，譬如《三十六计》等，你皆可以拜读一下、我想，你会深有体会的。”  
      杨端和有点“迷茫”，真想问王翦一句：“这和当前的战事有关系？”  
      没有理会杨端和的脸部表情，王翦接着对其说道：  
      “杨将军，你是知道的，当下燕、魏、楚、韩四国即将会盟，准备合纵伐我秦国，我上党之军首当其冲。目前在我军的北面和东面，我部将面临着数倍于我燕军的夹击围攻。  
      统帅燕军的主将，皆是这些年燕国涌现出来的名将，李牧和刘胜这二人的名字，想必你是不会陌生的。你也知道，燕军装备之精良，战斗力之强，丝毫不弱于我军。  
….

      我军当下能做的，一是趁燕军不备，主动出击晋阳或轑阳的燕军……”  
      “将军，万万不可呀！我军如此兵力，主动出击燕军的话，很可能是有去无回呀！”  
      杨端和赶忙插话对王翦道。  
      王翦点了点头，对杨端和道：  
      “是的，杨将军，本将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我军不能主动出击燕军，那么我部就按众将之意，只能死守上党了。但是杨将军，本将问你一句：你认为我军能守住这上党么？”  
      杨端和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道：  
      “我军想要守住上党，必须要有援兵。而目前不管是王龁老将军，还是高都的蒙武将军，皆抽调不出大军来增援我军。将军，我部恐怕是守不住上党的。”  
      王翦又拿起桌上的书籍晃了下，对杨端和道：  
      “正是如此。如果我军还继续呆在上党，就会面临数倍燕军的围攻，很可能会全军覆没，正应了这本书里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句话了。  
      既然一不能主动出击燕军，二则我部也守不住上党，那么我军还呆在这里做什么？不如趁当前燕军未动之际，撤往端氏城。本将以为，这是我军唯一变被动为主动的方法。  
      要知道，端氏是我河东之东部屏障，只要我军能守住端氏，就能保障我河东大军后路，不会被燕军切断。王龁老将军所面临的压力，也会减轻许多。  
      再说，只要我军驻守在端氏城，也能牵制燕军不敢大举南下，夹击我高都大军。只要蒙武将军能率军击退四国联军，率军北上，我军再收复上党不难。”  

      杨端和还是很担心对王翦说道：  
      “将军，你所说固然是对的。但我军将上党拱手让于燕军，恐怕战后，朝堂之上必会对此追责。那时，将军又何以自处？”  
      王翦叹了口气，对杨端和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事皆乃本将一人所为，如果朝堂要追责的话，自有本将一力担之，与杨将军和众将无关。”  
      看到杨端和还要劝说，王翦则摆了摆手道：  
      “杨将军，不必多说了。当前最为主要的，是要迷惑住燕军的耳目。传我将令，大营周边十里设为禁区，遍插我军各部之旗。  
      除此之外，我部将士从即日起持各部之旗，晚上隐蔽出营，白日要大张旗鼓，再次进驻到我大营之内。这样的做为，要直到我军其他各部，完全撤至端氏城为止。”  
      正当杨端和脑海中想着，当时自己劝说王翦的情景时，耳边听到了王翦的命令声：  
      “传我将令，我大营所部，即可下去准备，抛弃一切粮草物资，只携带干粮和兵器，于晚间戌时时分准时撤离大营，急速赶往端氏城，不得有误。”  
      帐内甲胄佩剑碰撞之声，顿时响成一片，杨端和等众将齐声领命：“诺。”  
….

      三月初一，泫氏城。  
      在泫氏城西门的城楼之上，刘胜和石勇、马顺达、马良四人，一起站立眺望着丹河方向。  
      大军虽占据了泫氏城，但四人的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  
      当石勇率领第七军，以不费吹灰之力，占据了泫氏城北部的重要关城故关后，就已感觉到事情不大对劲。如此重要的关隘，秦军居然没有在此驻守兵力。  
      询问了当地居民之后，才知道这里的大部秦军，早已在春节过后，就已撤离了。而留守的部分秦军，也于两日前撤离了故关，方向是南部的泫氏城。  
      “难道秦军是准备在泫氏城抵抗我军？”石勇思索着。  
      一边亲率第七军赶往泫氏城，一边派人向主将刘胜禀报军情。  
      等到石勇率第七军赶到泫氏城后，遇到了同故关同样的状况。石勇这下是彻底傻眼了，在军情如此诡谲的情况下，已不宜贸然西进了。  
      当到刘胜他们率领中军和后军，到达泫氏城后，状况已全搞清楚了。  
      王翦居然在他们眼皮底下，施展了一场“瞒天过海”之计。趁燕军南下，准备攻打泫氏城的时候，抢先一步，率领着上党的五万秦军，退到了端氏城。  
      这就如两个拳击手对垒，其中一个拳手挥动着重拳，朝对方重重一击后，没想到却被对手躲过，而打到了空气当中。这种滋味，对于刘胜他们来说，可谓是难受之极。  
      端氏城位于沁河的西岸，西依霍泰山脉（今山西太岳山脉），向东扼守着上党前往河东的必经之道——空仓岭，控制着沁水下游广大地区。  
      长平之战时，赵国大将廉颇就在空仓岭的东口，修筑了防守秦军的第一道防线。  
      据斥候送来的讯息，秦军并没有在空仓岭东口的泫氏关（今山西高平关）驻守，而是在空仓岭山间高处的孔道之上，修筑了防御工事，抵御燕军的进攻。  
      刘胜他们如果想挺进河东，就必须打通空仓岭，度过沁水，攻取端氏城。与他们当初设想的战术相比，其难度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看着石勇、马顺达和马良三张黑沉的脸，刘胜突然笑了起来，对三人道：  
      “大王再三让我们要小心这个王翦，我等也认为自己够谨慎了。但没想到的是，我们还是小看了这个王翦，居然有如此魄力，能不战而退，主动放弃了上党之地，全军退守到了端氏城。  
      这个王翦，不亏是能让我王惦记之人，其能力果然超出常人许多。我有种预感，这家伙以后还会给我们燕军找不少麻烦的。  
      幸亏他此次所率之军，不是很多，还给了我军歼灭或重挫他的机会。这样也好，我军就按军部之前部署，层层推进，稳步攻取端氏城。”  
      说到这里，刘胜转身朝石勇等三人下令道:  
      “石勇将军，你率第七军即可出发，渡丹河进驻至泫氏关；马顺达将军，你率领十二军南下，务必攻取界岭关，并修筑防御工事，防止高都之秦军北上增援；马良将军，你率领其部，驻守故关和长平关，要确保我军后路通畅，以及粮草辎重的补给。  
      待我军各部就位之后，我军就对空仓岭上的秦军发起攻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通空仓岭通道，夺取端氏关，完成军部交待我部的任务。”  
      刘胜的一番话，让石勇等三人的表情好了许多，齐声躬身领命道：“诺。”  
      等到石勇等三人下了城楼之后，刘胜的面容顿时变得冷峻起来。  
      这个秦将王翦确实厉害，期间的一系列举措，不但抵消了燕军兵马众多的优势，而且让刘胜他们的规划完全落空，居然让一场计划好的围歼战，变成了攻坚战。  
      刘胜能感觉到，这个王翦，将会是自己戎马半生中，遇到的最为难缠的对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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