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前夕（四）

姬康等一行从齐地回到蓟都，已是二月下旬初。  
      在王宫议事大殿内，姬康和迎接自己的阁相栗腹、将渠等人，简短通报了一下四国会盟情况，就让栗腹等众官员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  
      而姬康自己则是准备去亲和殿，处理下几个紧急的政务。  
      还未到亲和殿的门口，就听到旺财这条老狗“呜呜”的叫声。  
      抬头望去，只见旺财已从殿门口窜出，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走来。  
      姬康来到旺财的身边，如往常一样，俯下身来，轻轻抚摸了旺财几下。  
      耳边听到饲养旺财的寺人禀报道：  
      “大王，旺财这几天，不管什么样的食物，都不吃。就是每天在门口呆着，一直注视着你经常来往的廊道。兽医……兽医说，恐怕……恐怕是旺财的大限……大限已到。”  
      这个寺人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甚至有点战战兢兢了。  
      在宫内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姬康对于旺财这条土狗的“感情”。  
      姬康抚摸旺财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低头仔细看向了旺财，看到旺财的状况果然不对。  
      原先清亮的瞳眸，已扩散了开来。  
      侍令官王从，看到自家君王的双手，已有点微微颤抖。  
      王从责怪地看了一下这个寺人，正准备前去，对姬康说点什么劝慰的话时，就看到自家君王，用双手将旺财抱了起来，没有进亲和殿，反而是迈步向自己后面的寝宫走去。  
      边走，边对王从吩咐道：“今日寡人谁也不见，包括王后她们。”  
      “诺。”王从赶忙答应。  
      姬康抱着旺财，来到了自己寝宫旁的狗舍内，将旺财放到了它平时睡觉的火炕上。  
      用手摸了下火炕的温度，发觉很是适中。  
      旺财伸出自己的舌头，像小时那样添了添姬康的手掌。然后努力爬起来，来到了火炕的一边，俯身爬了下去，随后抬起头来，看向了姬康，又看了看自家的身背。  
      姬康知道了旺财的意思，自己也躺在了火炕上，像小时那般，将头依在了旺财的狗背上。  
      “旺财，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你知道我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旺财，你知道的，我很累，真的很累；我想回家，想回我前世的家，但是我知道，这已不可能的了……”  
      旺财的头，已低了下去，但仍努力发出了两声“呜呜”声，来回应自己主人的诉说。  
      “旺财，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陪伴着我……我很孤独，我真的很孤独……我真的希望那是个梦，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梦。那个世界上，也有我的父母和我的亲人……我很想他们，真的很想……”  
      在自己主人的诉说当中，旺财的头，侧俯在了炕上，双眼也缓缓地闭上。  
      姬康没有起身，亦旧将头依在旺财的背上。已好久没有流过泪的他，这次没有再压抑自己，让自己的泪珠，慢慢溅落在了旺财的身上。  
….

      轑阳城城外，燕军大营。  
      中军大帐之内，主将刘胜站在一旁，副将石勇，马顺达两人，此时正围在帐内的地图旁，激烈地争执着。而在一旁的预备役军长马良，则是悠闲地坐在一边看热闹。  
      马良在范城守卫战中，率军抵抗住了数倍于已方的赵军，而一战成名。接着在攻打赵国和北击匈奴的战事中，又屡立新功，故被提拔成为了预备役的军长。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这是姬康的一贯主张。  
      自姬康在辽地起家之时，一直到登基为燕王，这个主张一点没被削弱，反而被应用于燕国的各个部门。姬康常提及“凡事不要自个拍脑袋决定，让专业的来”这句话，让燕国各级官员们耳熟能详，也是这个主张的具体体现。  
      在军事方面，军部只是负责大的战略制定，至于在具体战术方面，则是由负责战事的主将和副将们商量制定，并加以执行，但主将负有绝对的权责。  
      刘胜出身于底层，但能在名将云集的燕国占有一席之地，自有其过人之处。  
      最起码在军事决策方面，刘胜从不独断专行。在每次在军事行动前，皆同自己的副将们商量讨论，并会询问其他将领的意见。  
      带兵之人，大部分人皆是脾气“果断”之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在军中也不是没有。至于像马良所看到这种争执骂娘，脸红脖粗的讨论，很是平常。  
      “我军兵力三倍于上党之秦军，应当采取中路挺进，两侧包抄的战术，合围秦军于上党，给予全歼。”这是副将石勇的建议。  
      “我军虽三倍于敌军，但不要忘了，王上在邯郸刚说了，应全军集中，缓步推进，以夺取上党为第一要务，并非要求我们全歼敌军。”副将马顺达反驳道。  
      “太保守了。我们缓步推进，如果我是秦军主将的话，肯定不会在此傻等，肯定会主动放弃上党，向西撤往汾城，或者向南前去高都。  
      如果让上党的秦军撤到汾城，则加强了河东秦军的守备，李牧将军会怎么看我们？而让上党的这五万秦军，向南同蒙武的秦军主力汇合，我们则成了其他三国的笑柄了。”  
      石勇拍了拍面前的地图，大声对马顺达说道。  
      “我看你石勇也是想得太多了，我再提醒你石勇一句，军部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占据上党。别东拉西扯的，没屌用。  

      再说了，兵分三路的话，左右两侧的我军，兵力就会过于薄弱，则容易被秦军各个击破。如果出现那样的状况，我们更是会被他人的耻笑。”  
      马顺达也上前拍了拍地图上的上党位置，对石勇言道。  
      “左一个王上，右一个军部，少给老子来这套，一点都不知道变通。上党的秦军总计才有五万，我左右两侧则各有一个军，秦军拿什么来击破我们。”  
….

      石勇的脸都变黑了，边说边转身朝站自一旁的刘胜喊道：  
      “刘大愣子，别再那里发愣了。你是主将，你来决定吧。”  
      石勇、马顺达和刘胜三人，皆是追随姬康在辽地起家的老人。在襄平军事学院学习时，三人还是同一期学员。石勇和马顺达二人如此争吵，刘胜已见多不怪了。  
      刘胜没有搭理石勇的问话，而是对坐在旁边的看热闹的马良道：  
      “马良将军，你也是一军之长，你来说说，这仗该怎么打？”  
      马良对于此番攻打上党，确实有自己的想法。  
      听到主将刘胜的问话之后，则站起身来，来到地图旁，对着其他三人道：  
      “我在范城的时候，廉颇率军突然出现在了范城城下，说句实话，我当时是完全吓傻了，根本没想到廉颇老儿，会如此用兵。”  
      刘胜、石勇、马顺达三人，一时间有点“呆滞”，不知马勇说范城之战是何意思？  
      范城之战，知道你马良率军确实打得很精彩，以寡敌众，抵挡住了廉颇大军。但你在我们面前，这样“标榜”自己的战绩，你的良心不感觉痛么！  
      而马良则转过身去，指向了地图下方的泫氏城（今山西高平市），言道:  
      “三位将军，属下刚才就在想，如果我军没有守住范城的话，后果会如何？”  
      石勇是个急性子，马上在旁插话说：  
      “这还用说，后果很严重，而且极其严重。如果范城没有被你小子率军守住，被赵军占据的话，我帝丘前阵的大军，将会被赵军拦腰截断，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后果难以想象。”  
      这个时候，主将刘胜已经反应了过来，看着地图上的泫氏城，对马良道：  
      “马良将军，你是说，我军应该夺取泫氏城么？”  
      马良点了点头，对三人说道：  
      “三位将军，马良正是此意。我军集中全军向上党推进，则上党秦军则会像石勇将军所说那般，恐会向西或南撤离。  
      我军兵分三路包抄秦军，则真有可能会像马顺达将军所说的那样，会被秦军各个击破。别忘了，在邯郸之时，王上可是一直强调，让我们重视上党秦军主将王翦这个人的。  
      如果我军此时先不管上党之秦军，而是挥军南下，过故关而攻取泫氏，控制丹河上游。则会把上党秦军完全同高都之秦军分割开来，并且完全切断了上党秦军的退路。”  
      石勇和马顺达二人，此时也已经完全明白了马良的意图。  
      和刘胜一样，两人也看向了面前的地图，沉思起来。  
      泫氏位于高都盆地（今山西晋城盆地）的北端，西临丹水河，是高都盆地北部的地缘中心。而在泫氏城沿丹水北上，则是被世人皆知的长平邑。  
      丹水河原名杨谷涧，在长平之战中，因秦赵两国将士血染此河，故被称为丹河。  
….

      主将刘胜眼睛变得犀利起来，上前两步，指着地图上泫氏城，对众人道：  
      “确实不错，现今蒙武主力大军已被我联军主力，吸引到了高都盆地的南边，在此兵力极为薄弱。上党秦军主要驻守在长子城，敌人若战，则正中我军下怀；若要退，泫氏城则是秦军必经之路。  
      兵法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只要我军占据了泫氏，再攻取了丹河西段的泫氏关（今高平关）和南部界碑岭，就会彻底截断上党秦军退路。  
      更为重要的是，一旦我军占据了泫氏城，也同样能把驻守在长子城的秦军吸引出来，同我们发生会战。只要李牧将军再派一偏师，从晋阳南下。上党之秦军就会被我燕军南北夹击，无处可逃。  
      如此以来，我军即可达到占据上党的目的，也可向西攻取端氏，沿此进入河东，协助晋阳我军夺取河东，达成军部和李牧将军的部署。”  
      言罢，刘胜不再犹豫，当即下令道：  
      “传我将令，明日我大军寅时造饭，卯时拔寨，辰时准时出发。石勇率第七军为我大军前锋，沿太行西麓，绕行直取故关，夺取泫氏。  
      第八军和马良将军的预备役军，为我大军中军，由我亲自统帅；马顺达的第十二军，则做为我军后军。同时，将我部的决定，即可派人告知蓟都和晋阳、”  
      “诺。”帐内石勇等三人，躬身领命。  
      燕王康九年，二月二十三日。  
      驻守在阏与、轑阳一带的燕军，在主将刘胜的带领下，率先发起了对泫氏城的攻击。  
      燕、魏、楚、韩四国合纵伐秦之战，终于爆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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