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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顿悟


小麂挠挠头:“嗯,吃了肉,忽然就觉着红薯不香了,就不拿了。”

        祺穆面不改色,也不再问了。

        小麂照例去抱祺穆,祺穆不自觉微退半步,躲了,自己坐到床沿上,小麂没当回事,只当祺穆是生气了。

        小麂为祺穆倒一杯热水让他捂着,然后用热布巾给祺穆捂脚,捂到小麂觉着祺穆浑身都热乎了才让祺穆躺下休息。

        翌日夜里小麂果然又出了残珏院,祺穆拧着眉头悄悄打开残珏院的大门,在门口巴望着,长长暗暗的甬道,只有小麂一个人,待小麂刚一拐出甬道他便跟着跑出门,快速的倒腾着小腿去追小麂,想看看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可奈何九岁的祺穆还是腿太短,前些年吃食不好,个子也未长起来,走到甬道尽头的时候已经再也看不到小麂的身影。

        祺穆抬眼望了望那些生机勃勃的大殿,依然恢宏,花园里的灯比自己屋里的灯都要亮,可他眼神里竟全是与我无关的淡漠,也并未生出丝毫留恋逗留的意思,返身回了残珏院。

        小麂到的时候张全已经到了,张全道:“没想到你还挺守信用,即使你不来我也没辙,我既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住哪个宫里,况且皇宫如此之大,此生能不能再遇见也是个问题,你完全可以赖账。”

        小麂顺势夸赞自己:“虽然我是偷拿了些吃的,可那是无奈之举,我也是守信之人。人嘛,再坏也不能坏透了,总有可取的地方。”

        张全微微一笑,这小贼还挺能顺杆爬。

        小麂撸起袖子,道:“行了,我要开始干活了。”

        张全索性又坐到一旁看着小麂干活,望着小麂各种干活的姿势,嘴角带着的笑都未停下过。

        可能是小麂这两天干顺手了,半个时辰就把所有红薯都刨完了:“行了,你来看一下,我全收完了。”

        “没想到还挺快,坐着休息一会儿吧!”张全也未细看小麂收没收干净。

        小麂坐到张全旁边,张全自然的将帕子递给小麂。

        看小麂收拾完坐稳之后从怀里拿了两个鸡腿和几个糕点递给她:“给。”

        小麂两眼放光:“这么多呀!”接了放进自己怀里。

        张全看着小麂的行为在一旁笑:“又要带回去?”

        “嗯!”

        小麂厚着脸皮道:“我一会儿能不能再拿几个红薯?”

        “你想拿多少都行!”张全平日里很少说话,李公公说过,言多必失,要多做少说,可是不知为何,他面对小麂的时候话就很多,还会卸下一身的防备。

        小麂疑惑问道:“拿多少都行?你不吃吗?”

        张全拿过被小麂用脏了的帕子:“嗯,我不吃,我想吃什么告诉膳房就行,他们会给几分薄面送过去的。”

        小麂大口吃鸡腿:“你不吃为何还要种?”

        “可能是我之前干农活久了,入宫之后只依靠树木凋零区分季节我会觉着太虚幻,总觉着一切都不真实,红薯好养活,所以我便种了些,他们才能让我真切的感受到季节的更替变化,看着他们我更踏实,让我知道我还活着。”

        小麂莫名的又生出一些心疼:“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的父母竟然不知道珍惜,倘若我能做主,我定会在宫里给你开辟出一块儿良田,让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张全道:“你不必怜悯我,一切都是命。”

        小麂吃的满口油:“不是怜悯,是心疼,而且,你信命吗?”

        心疼?张全心头一震,望了望小麂的水眸,心间涌出一股暖意:“起初我不信,现如今我不信都不行了,一切似乎都是阴差阳错,但是一切又像是命中注定。”

        小麂话音果断:“我不信命,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命是一天天活出来的。倘若行善命运不会改变,那为何行善?倘若作不作恶最后的结局都是初来这世上时定的那样,那因果报应是怎么来的?难道行善或作恶只是定了来世的光景吗?可是有没有来世谁又知道呢!人们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便是来根据每个人的努力和善心来改变出生时的命运的,我相信,事在人为!”

        张全满心悲戚:“可有的事情一旦发生了,便再也不会有回旋的余地,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我也不关心,最重要的东西都没了,其他的便都是不重要的,得与不得又有多大干系。”

        小麂心头一疼,是啊,有的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以后过得再好,也是没了,不是所有的伤痛都能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化,否则‘历久弥新’一词是怎么来的?今日承受的一切都是当初那一刻造成的后果,如今的每一日都活在往日的阴影里,说不在乎,那是骗人骗己,只不过是努力活着罢了:“生活里没有光,就努力在心里留一处光吧,骗骗自己也好。”小麂说话的声音很轻,没了底气的话音像在给自己打气。

        “我也曾骗了自己一段时日,可是,总有骗不过的时候,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从梦中惊醒,看着影影绰绰的房间,一切早已不是以往的样子。”张全说完又侧首望了一眼小麂。

        张全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撕破小麂心里放着伤痛的那个盒子,随着盒子盖子一开一合,心里的阴霾也带到了脸上,眼里的光消失了,只剩了落寞,嘴角的笑意也淡了,留下的从未有过的深沉,只是片刻,小麂赶紧断了思绪,不敢再细想,抬头看看菜畦里的红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回到这个现实的世界。

        张全看出了小麂的落寞,便道:“不过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呢?命运有坏的转折便有好的转折,我们从未做过坏事,老天不会亏待我们的,没准哪日我们也会庆幸老天的这个安排呢!”

        小麂抬头望了一眼满天繁星,眼里又有了光:“是,光是照到每个人身上的,他不可能那么偏心,单单忘了我们!”

        张全道:“刚刚你说命运,那你我二人呢?因为你偷了我的红薯我们才相识,这是命运吗?”

        小麂道:“那是缘分,算不得命运。”

        缘分?张全有些不合时宜的心动。

        张全还未细细品味便被小麂打断,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张全忽然眼神有些飘忽:“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见不到了。”

        “我也不确定,不过,明年红薯熟的时候我肯定还会来!”小麂笑着道。

        张全沉吟片刻,道:“明年开春我再种些西红柿?黄瓜?你喜欢吃什么?”

        “西红柿吧!”

        张全想了想指尖指着地:“这样吧,这一块儿种些甜瓜,这一块儿种黄瓜,这一块儿种再种些西红柿,这一大块儿种红薯,可好?”

        小麂笑着应道:“嗯,好啊,这样就有好多东西吃了。”

        张全在暗夜里注视着小麂,她的衣服不合身,有点小了,他道:“倘若你再去膳房偷吃的,记着分散些拿,每个盘子里拿一个,别把一个盘子都拿空,倘若引起他们警觉,晚上去抓贼就不好了。”

        小麂忽然想起自己偷红薯了,从一个角落开始挨着偷,往外扩散了一大片,那一片被她偷的光秃秃的。

        “嗯,我知道了!”小麂不好意思的笑笑,拿了几个红薯离开了。

        张全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她,不过,甜瓜四月底熟,黄瓜五月熟,西红柿六月七月熟,红薯八月九月熟。

        转眼又是三个春秋,祺穆也开始变声了,说话略微有了些男孩子气。

        前年开始他就不再让小麂为他沐浴。

        小麂问他为什么?

        他道:“男女有别!”

        小麂摸了摸他的头,脸上不可遏制的扬起了笑,忍了片刻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随后笑着道了一句:“殿下长大了?”

        搞得祺穆眼神闪躲,更加窘迫。

        这些年小麂一直把他照顾的很好,从未生过病,吃喝也从未落下过,膳房送来的吃食不好,小麂就会去偷,以至于这几年个子很快长起来了,已经赶上小麂了。

        小麂和门口的侍卫依旧每日随祺穆去学堂,不过那个侍卫越来越偷懒了,常常大白天的就不见了人影。

        与其他皇子共处一室上课,小麂看到祺穆一点也不比其他皇子逊色,个子高挑,容貌俊朗,身材匀称,目光深邃沉稳,小麂看的很是欣慰。

        而且自从祺穆迁居残珏院之后这些年,再未有其他皇子与他闲谈过,上课也是远远的躲在角落里,成了一个透明人,渐渐地,他身上似乎多了一些冷若冰霜的气质,更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难以掩盖其锋芒,小麂觉着她的祺穆果然是最好的,即使落魄了,也能胜他们百倍千倍。

        当年的事情一直在祺穆心中挥之不去,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件事情就会不断的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在想为何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母妃温良贤淑,从不争宠,谁会去害一个并不十分受宠的妃子,这六年多没有一天他不在思考。

        当年他太小了,记得的场景不多,唯独记得当年在殿上皇上踢倒母妃的那一脚,和他悄悄跑到听证殿找皇上哭闹,皇上低头摆手让李公公把自己带离听证殿的那一幕,还有小麂带他见母妃的最后一面,这些场景时常在脑海里浮现。

        已是仲秋,小麂前两日又去张全那拿了几个红薯,趁着夜色在山楂树旁边生了火烤红薯。

        每次小麂在院里烤红薯,祺穆定会在院里看书,小麂为他抱一床小卧被他便会嘟囔一句,本是贪凉才在院里,盖上一床卧被便有些热了,可是每次都拧不过小麂,只能盖着被子,闻着身旁的烟火气继续读书:“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

        祺穆渐渐蹙起眉头:“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看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画面,儿时先生对他的赞赏从不遮掩,甚至在家宴上当着众皇子对他盛赞,皇上对他也另眼相看,甚至单独封赏。

        母妃也曾说过他太聪明了,而且生的漂亮,小小年纪就锋芒毕露,而且正因为年纪太小,才处处争强好胜,不知道收敛锋芒。他还记得母妃在出事前说过,从生下他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活在众目睽睽之下了,他再低头看看手里的书:“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他以前一直以为那场祸事是针对的母妃,所以他一直想不通,他不自觉的将小臂搭在额头,亏得母妃和先生还夸他聪明,竟然这么些年都未想明白过。

        此时他豁然开朗,皇上敬贤爱才,而他却屡次得到先生大加赞赏,远胜于其他皇子,自己还得意洋洋,常在父皇面前故意显露自己比其他皇子聪明多学,如何不让人心生忌惮?

        母妃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如今他总算全都想明白了,那些话这些年他时常在脑子里回想,从未敢忘。

        他想通了,他目光凌厉,望着前方。

        他不自觉的从躺椅上站起身来,醍醐灌顶,被子落在地上都未察觉,他终于明白了这场祸事究竟因何而起,不见可欲,方能使民心不乱,只要不去显露足以引起贪欲的事物,就能不扰乱别人的心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算想明白了。

        总算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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