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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撒谎


小太监看着瘦瘦的小麂一身脏污,皱着眉头,可怜巴巴的道歉,居然心生了怜悯:“你是哪个宫里的?吃食再差也不至于连个鸡腿和糕点都吃不上吧!”

        这一问把小麂问懵了,躲躲闪闪的回答道:“我是没吃饱而已。”

        小太监看小麂年龄小,可能是初入宫被老人欺负了,道:“以后别偷了,太危险了!你回去吧!”

        “嗯!”小麂看小太监要放她走,立刻飞奔逃走了。

        小太监望着小麂仓皇逃跑的身影心头一软,不由得一笑。

        小麂跑回残珏院时已过了子时,发现祺穆竟然还在院子里等她回来。

        她知道祺穆一向都在院里等,只是没有想这次出去这么久他还在院里,顿时万分自责,赶紧让祺穆进屋,边走边道:“殿下下次别再院里等了,夜里天凉。”

        祺穆道:“无妨,我本就贪凉。”

        小麂心疼的抱了抱祺穆,祺穆心里忽然又冒出一丝异样,可还是不明所以,没一会儿隔着衣服小麂便感受到了祺穆浑身的凉意:“都怪奴婢,回来太晚了,让殿下冻了这么久。”

        祺穆看着灰头土脸的小麂,问道:“我没事儿,你不必自责,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回来这么晚?”

        小麂不想让祺穆担心,虽然他年纪小,又不比小时候善于表达,但是小麂能感觉到祺穆心思细腻,倘若告诉他,自己碰到了外人,他定会胡思乱想:“奴婢就是看到御膳房里好吃的太多了,还有白玉汤,那个没法带回来,奴婢就在御膳房偷偷吃了些才回来。”

        小麂一边说一边把祺穆的外衣脱了,使了使劲将祺穆抱到床沿上坐着,又倒了杯热茶,让他捂在手里,不经意碰到祺穆凉凉的指尖,又是一阵心疼。

        祺穆乖乖的被小麂鼓捣着。说来也奇怪,似乎长大真的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祺穆问道:“红薯呢?今天没有去挖红薯吗?”

        “嗯,今天吃饱了就没去挖,明天再去,不着急。”小麂手里的活不停,又给祺穆拖了鞋袜。

        “你日日担心红薯被人收走了,怎么现在反倒不担心了?”祺穆能感觉出来小麂有事儿瞒着他。

        小麂一直忙活着,不看祺穆:“刚刚回来看到红薯还在地里长的好好的,就这一天,肯定收不走。”

        小麂说谎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明知道她在说谎,可就是找不到破绽。

        小麂边说边倒了盆热水给祺穆洗脸洗脚,小麂摸到祺穆的脚被冻的冰凉,就用热布巾多捂了一会儿,捂热了赶紧让祺穆躺下休息:“殿下赶紧睡吧!今日都怪奴婢回来的太晚了,你还小,不能熬夜。”小麂心里满是自责。

        小麂拨开祺穆额前散落的发丝:“今日是奴婢的错,回来太晚了,殿下不能沐浴了,还是早些休息重要”

        祺穆越来越不想听到小麂自责的话,就今日晚回来了一会儿,光是嘴上的道歉都已经说了几次,还不知她心里是如何自责难过。

        翌日夜里,小麂如约去了红薯地,出门前特意嘱咐了祺穆在屋里等着,一个多时辰就回去。

        小麂到时小太监已经在红薯地等着了,小太监语气里似乎有一丝不悦:“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小麂道:“我答应你的一定会来。只不过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能太早,太早了就被人发现了。”

        小麂拿出手里的半块碗片,她专门打碎了一个碗带过来挖红薯的,之前偷几个还可以用手挖,现在要收一个菜畦的红薯,用手还真不太方便:“你去旁边坐着吧!我开始干活了。”

        小麂一句话都没多说,她就想赶紧干完回去,天气越来越凉,希望这次祺穆听话,不要再在院里等了。

        小太监走到一旁坐下,看着小麂刨红薯,一会儿撅起屁股头朝下用手狂挖,一会儿蹲下歪着头用力拔,小麂干的热火朝天,小太监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眼看小麂累的不行,小太监道:“休息一会儿吧,不着急,一会儿再接着干。”

        “不行,我得赶紧干完回去,要不然我怕家里人着急。”小麂一边干活一边说道。

        小太监一愣,喃喃的道了一句:“家里人?”声音很小,小麂没有听到。

        小麂在深秋居然累的出了汗,隔了一会儿小太监道:“别干了,休息一会儿早些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小麂语气轻快:“我偷了你的红薯,本就是我错,如今我算是干活赎罪,不干完怎么行。”

        小太监思索片刻,道:“那就明日再来吧!今日就先这样!你早些回去,省得家里人担心。”

        小麂一想也未尝不可,便也坐到一旁休息去了,小太监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小麂,小麂擦了擦手。小太监从怀里拿出两块糕点递给小麂:“给,饿了吧!”

        小麂脸上瞬间挂满了笑容,居然还有糕点吃,也没客气拿过来就开始吃,另一个藏在了怀里。

        小太监很诧异,问道:“你怎么不吃反倒收了起来?”

        小麂道:“嗯,拿回去给家里人吃。”

        小太监越来越纳闷,这个被她称作家里人的人到底是谁?在宫里怎么可能有家里人?而且她一直偷吃这事儿本就非常可疑。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问道。

        小麂瞬间慌了,脑瓜一转,胡乱道:“我我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小太监一听就知道小麂在说谎,她这样的资历定是入不了延福宫,而且延福宫肯定不会缺这几个红薯。看小麂这一身装扮,如此旧小的宫女服,哪里会是皇后宫里的?

        小太监当即戳穿:“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不必用谎话诓我。”

        “对不起。”小麂低头认错,她不能说她是残珏院偷跑出去的,她不想让别人再记起殿下,她只想平平安安的把殿下好好带大,不辜负娘娘当初留下她的苦心。

        小太监道:“我叫张全,你叫我张公公就行,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小麂问道:“你是不喜欢张全这个名字吗?”

        张全道:“都不喜欢,不喜欢张公公这个称呼,也不喜欢张全这个名字,身为一个阉人,名字还叫全,岂不是太讽刺了。”

        小麂满头疑惑:“名字是你父母起的吗?”

        张全暗暗叹一口气:“这是李公公赐的名字。”

        小麂吃着点心:“李公公赐的?皇上身边的那个李公公吗?那你之前叫什么?”

        张全目光无神的落在眼前翻烂的地里:“嗯,李公公是我的师傅。我入宫前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自入宫起我的名字就从族谱上划掉了,不是全乎人,死后也不能入祖坟,我没有名字了。”

        “可是……”小麂想说,怎么他说话没有那么尖细,还有些男子气,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好。

        张全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最难忍受的我都受过了,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了。”

        “你好像和别的公公不太一样?”小麂坐在张全旁边能明显的感觉到男子的气息。

        张全一听就懂了:“我入宫刚刚半年多。”

        小麂咽了点心,将手心里的碎渣倒扣进嘴里:“哦~你是家里困难吗?宫里好多人都是在外面难以糊口才入宫的。”

        张全说话的声音似乎沉了些:“我家里不富裕,倒也不算穷困,何况我已近弱冠,我能挣钱养家了,奈何我父亲就想让家里出一个大官光耀门楣,可是我目不识丁,不能入朝为官。机缘巧合我父亲认识了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就诓骗我说让我进宫做侍卫,让我随李公公一起进了宫,被拉到净身房时我才知道是被骗了”

        小麂一听说是父母诓骗,她心里的火腾的一下燃起,打断道:“诓骗?竟还有这种事?”

        张全苦涩一笑。

        小麂又道:“为何要骗你?哪个父母不想让儿女在跟前尽孝?为何非得让你入宫?”

        张全道:“他们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好提拔一下家里的弟弟。”

        小麂又道:“怎么提拔?不识字就做不了官呀!”

        张全道:“我弟弟识字,他自小读书,比我厉害的多。”

        小麂被气的一口气堵在胸口,暴跳如雷:“同为血肉至亲,他们怎么可以如此厚此簿彼!”

        “无所谓了,已成事实。”张全说的风轻云淡,可是这恨,恐怕是毁天灭地都难以平复。

        “什么无所谓?这样的人枉为人父!”小麂义愤填膺,“倘若他日你真的出人头地,也不要应你父亲,你就偏偏不让他如愿。他们居然用毁掉一个人来成全另一个人,你也是一个有想法有担当的人,你既已长大成人,他们凭什么替你做决定!”

        张全听的倒是很舒心,入宫以后他每日面对诓骗他的李公公还要毕恭毕敬的称着师傅,他满腔怨气无处发泄,自己却又消化不了,所有的恨意如同一片乌云,一直萦绕在心间,散不了,这些烟无孔不入,每一个角落都是恨意,渗透到血液,流遍全身,把自己都要撑裂了却也只能每日笑呵呵的对着李公公,对着皇上,越是如此越是恨。

        今日跟眼前这个小姑娘说了,小姑娘还把他父亲骂的狗血淋头,倒也解气,渐渐的心里那些乌云随着一呼一吸吐出一些,身体也轻快了些。

        张全道:“都过去了。”

        “怎么过去?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不给你个说法怎么解开心里的疙瘩?你看你,身高八尺有余,风度翩翩,他们怎么舍得送你入宫?”小麂的气难消。

        张全从脚边捡起一个土块揉碎:“给我个说法?他们不会的。”

        小麂气哄哄道:“那就一辈子不要原谅他们。”

        “今年亲人探视的时候他们来了,我没去,我不知道我见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

        “对,不要见,一辈子都别见,倘若有朝一日真的飞黄腾达,那就去他们门前炫耀,宝马香车,华冠丽服,时常从他们门前走一遍,绝不低头看他们一眼。”小麂气鼓鼓的站在那大口喘着气,她还没见过这么令人发指的父母。

        张全看着小麂气鼓鼓的样子,又说着如此幼稚的话,浅笑一声,他倒是也顺心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张全问道:“你不肯告诉我你是哪个宫里的,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这一问又把小麂问蔫了,适才的气焰全没了,娘娘的事情虽然是张全进宫前发生的,这样的大事,张全定是有所耳闻的,倘若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他跑去打听怎么办?

        张全看出了小麂在犹豫便道:“你信不过我?”

        小麂垂首:“也不是!”

        “你不想说也行,那我以后叫你小贼吧!”张全也不逼迫小麂。

        小麂秀美微蹙,水唇微鼓:“太难听了。”

        张全一副不得已为之的样子:“你不说,我也只能如此了。”

        “那你随意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剩下的红薯我明日再来收。”小麂不再计较,随他怎么叫吧。

        “好。”张全坐在原地看着小麂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小麂一路小跑赶紧回了残珏院,今日不知不觉又耽搁了不少时间,果然,小麂一进院便看到祺穆又在院里等她。

        小麂赶紧跑过去:“殿下,你怎么偏在院里等呢?你下次想等的话就在屋里等吧!外面实在太冷了,如果生病了可怎么办?”话语了带了些愠怒。

        “无妨,我在屋里也坐不安生,更何况我本就贪凉。”这话说出来,俨然一个小大人。

        “殿下饿了吧!”小麂掏出怀里的糕点递给祺穆。

        祺穆一看小麂只带回来一块儿糕点便又起了疑心,往常她不把怀里装满是不会回来的:“今日你又在外面吃了?”

        “嗯,奴婢太饿了。”言多必失,别看小麂平日很唠叨,可是小麂在说谎的时候永远都很简洁,而且眼神闪躲,从不敢看着祺穆。

        祺穆看一眼她两手空空:“昨日你说今夜去挖红薯,怎么没挖回来?”

        小麂心虚的很,她居然忘了拿几个红薯回来,面对祺穆的询问,小麂明显慌了,一点都不像大祺穆六岁的人,到像这个家一直是祺穆在做主。

        她竟然被一个小自己六岁的孩子拿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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