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林念坐在窗边翻着手机，看两条新闻，又去看一章小说，时不时切到微博刷上几条。手机逐渐发烫，她心里烦着，也不知道都看了什么，连喝完两杯奶茶，才看见杨景辉出现在门口。

        林念原本不想开口，见他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在店里东张西望，还招来了一对年轻情侣的白眼，她忽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向他招手：“这里。”

        杨景辉来得急，坐下了仍旧微微喘着粗气，从桌上抽了张餐巾纸擦汗，对她尴尬地笑笑：“对不起啊，路上有点堵车，又迟到了。”

        他坐在她对面，两个装得满满的塑料袋放在卡座上。林念自动忽略了那个又字，只说“没关系”，从桌角拿起菜单递给他。杨景辉接过来像模像样地看了半天，等服务员走到他身边时放下菜单，指着林念刚点的第三杯奶茶说：“麻烦给我来杯一样的。”

        林念凉凉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转，还是欲言又止。等到奶茶端上来，他喝了一口，随即被腻得眉毛都拧了起来，转头咳了好几声才哑着嗓子问她：“怎么这么甜？”

        杨景辉一向不爱吃甜食，她那时候真是不容易，明明是个从小就爱吃零食点心的人，在他面前却规规矩矩，只要他在家，她都按他的建议吃得十分清淡，连清炒苦瓜也能面不改色地陪着他吃下去。

        林念白了他一眼：“女人年纪大了，雌激素分泌水平下降，就爱吃甜的。”

        杨景辉摸了摸鼻子：“你还没到那个年纪呢。”

        林念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话，仍旧用吸管随手搅着奶茶里的珍珠。杨景辉挪开自己面前那杯奶茶，将带来的东西摆在桌上。蛋黄酥，绿豆饼，生煎包，紫米糕，各种各样的话梅，全都是她从前喜欢的零食。不知道他是去扫荡了哪里的小吃街。他一样样摆完，抬起头像个等待表扬的学生一样看着她。

        他的表情让林念觉得十分滑稽，她盯着桌上那一大堆东西，只觉得无奈又好笑，半天才说：“谢谢你，难为你还记得。”

        “这种零食偶尔吃一吃没什么，也能让人心情好，别天天吃就行，”杨景辉说得十分真诚，见她始终没有动桌上的东西，还是有几分尴尬。

        他从空下来的塑料袋里摸出自己的水壶，拧开才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喝完。盯着那杯甜得腻人的奶茶犹豫了几秒，还是招手请来服务员，另选了一杯最清淡的。不加冰，不加糖，不加珍珠，不加芋泥，真就是单纯的奶精和红茶。

        林念毫不怀疑，如果服务员告诉他可以不加奶精的话，他真的会花一杯奶茶的钱买一个泡在开水里的红茶包。

        这么简单的一杯奶茶很快就端了上来，杨景辉喝了两口，林念等到他放下杯子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杨景辉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或许按照惯例的开场白，他应该笑着说句俏皮话，像是“没有事我就不能来找你？”

        可林念知道，他就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果然，杨景辉犹豫片刻，只是问：“那个……最近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前几个月升了职，更忙了。”言外之意自然是说自己没工夫跟他虚耗，有什么事赶紧说。

        杨景辉却仿佛全然没听出她的意思，一本正经地说：“挺好的。不过工作虽然重要，也得注意身体，每年还是定期去体检一下比较好。”又说了些春季的注意事项，什么屋里定期开加湿器，睡前喝几口温水，每一件都是他从前身体力行为她做惯了的。

        林念用吸管狠狠搅着奶茶里的珍珠，开始庆幸自己要了这杯喝不下的奶茶。她忽然想到，头一次跟杨景辉坐在一张桌子上，他就是现在这样，鼻尖冒着汗，详细认真地跟她分析从年轻时开始养生的重要性。

        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把同学介绍的相亲宴变成养生大讲堂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杨景辉并不是跟她卖弄专业知识，那天只是太紧张了。可她那时一心沉浸在能跟暗恋很久的学长面对面相处的喜悦中，他说什么，自然都是好的。

        林念趁他停下来喝茶的功夫，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他，也打断了自己的回忆：“所以你今天来找我，不会就是来给我讲养生知识的吧？”

        杨景辉停下他的科普讲座，尴尬地攥着那杯奶精红茶，踌躇着，试探性地问：“也没别的，就是我听说明舒回来了，你跟她还有联系吧？”

        林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面上仍旧不动声色：“那当然了。”

        “那……她现在也挺好的吧？”

        林念心里越发奇怪：“挺好的。”终于忍不住问：“你问明舒干什么？”

        杨景辉暗自下定决心，直视着她问：“我就是想问，她现在有对象吗？”注意到林念狐疑的目光，他立刻条件反射地说：“不是我，是有人托我帮忙问的。”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林念却立刻明白过来。她在心里哼了一声，夹枪带棒地问：“谁啊，这么闲得慌？”

        当年她和谢明舒结婚后也经常一起出去玩，有时也带上各自的丈夫，次数多了，作为家属的许成熙和杨景辉也就混成了朋友。她刚才竟然没想到这个。

        杨景辉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听她问便赶紧解释：“我有个师弟，人挺好的，离婚好几年了，前些天来咱……我家吃饭，正好看见明舒画的那副画，就挺感兴趣的，说想跟作者认识一下。”

        迎着林念怀疑的目光，他越说声音越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心里对无辜的师弟不知道了多少回歉。“我师弟吧，虽然是学医的，但他一直就对这些艺术的东西挺感兴趣，也知道不少，说不定还真能跟明舒聊得来，哈哈。”

        杨景辉干笑了几声，见林念也不笑，只是打量着他，不免有些尴尬。他从来就不擅长说谎，在她面前尤其如此。林念伸手点着桌面，她已经差不多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却也没有揭穿他，忽然轻轻一拍桌子，拿起手机迅速地翻着。

        “那个……”杨景辉不明所以，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人说你在给明舒介绍对象，正好我认识这么个师弟，也是知根知底的。”

        林念头也没抬，回怼他：“我们单位单着的离婚的姑娘那么多，谁说我就一定是给明舒介绍对象了？”她翻到想找的照片，将手机放在他面前。照片里，谢明舒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男人怀里抱着戴了米妮发箍的谢云馨，背后隐约可见迪士尼游乐园的城堡。

        杨景辉觉得那男人似乎太年轻了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林念以为他怀疑照片有诈，有些挑衅地问：“要不要我发给你细看看？”

        “我拍一下就行，”杨景辉刚拿出手机，忽然改了主意，“算了，手机拍照还是不清楚，要不，你加一下我□□，发给我吧。”

        林念没注意到他躲闪的眼神，低头扫了一眼他的□□号，一边添加一边说：“告诉你那‘师弟’，人家名花有主了，不是他的，让他少惦记。”

        她很少说话这么刻薄，杨景辉只当她是跟自己置气，便也没多说什么。他看了眼发来的照片，收起手机，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人家名花有主，那……你呢？”

        林念也不知为什么，当下就发了火：“你管我呢？”

        杨景辉低下头，捏着那杯快喝完的奶精红茶，可怜的杯子被他捏得吱吱响。他苦笑：“确实，我就是随口一问。”

        他这态度，反而让林念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低头看看摆了满桌的东西，有些别扭地向他道歉。末了又推卸责任似的补上一句：“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

        杨景辉点点头，十分诚恳地说：“现在生活节奏太快，大家都难免压力大。”接下来大概就要讲缓解压力的方式了，他刚说了几个字，就被手机突然的震动打断。杨景辉拿起手机看了看，顿时脸色一变。

        “有一个病人那里出了点情况，我得先走了，”他迅速地披上外套，拿起水壶，走出去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句：“他家这红茶挺浓的，你少喝两杯。晚上老睡不着觉，才容易激素分泌紊乱。”

        他走得很急，出了店门就看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儿，林念仍旧一个人坐在卡座上。喝了好几杯奶茶，她这会儿才觉得心里腻得发苦。

        林念拿起块凉掉的紫米糕咬了一口，不留神锡纸从舌头上划过去，疼得直流眼泪。

        她大着舌头接起了谢明舒的电话，那边的谢明舒一听声音就察觉出不对，忙问：“念念，你怎么了？没事吧？”

        林念吸着气艰难地说：“没事，就刚才一不小心咬了下舌头，没哭，好着呢。”

        谢明舒仍不放心，追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来问你的，说想给你介绍个对象，他有个师弟想跟你认识一下。”林念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不知道许成熙是怎么想起找他来的。就杨景辉那个书呆子个性，让他骗人，可真是为难他了。

        杨景辉素来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这下谢明舒也不免觉得摸不着头脑：“他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你约出来，就是为了问你这个？”

        林念想了想，慢慢地说：“我记得，许成熙的姑姑前几年就在他们医院看病，用的是当时他们刚引进一个外国疗法，报纸上还报道来着。”

        她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句话，谢明舒却一下就明白了。许老爷子把她说过的话告诉许成熙，他想必是不信，才托了杨景辉来问。她无声地笑了笑，问道：“那你怎么跟杨大夫说的？”

        “我把之前你发我的那张照片给他看了，还发给他了，他也没说什么。”

        谢明舒点点头，听林念继续念叨：“唉，你那个小帅哥之前不是说要来找你吗，他什么时候过来呀？”

        “快了吧，他前几天跟我说这个月合同就到期了。”谢明舒说完才听出她的暧昧口气，难免觉得好笑：“让你说的，什么叫我那个。就是个朋友。”

        林念却没理会，一心帮她规划：“好啊，回头许成熙再缠着你，你就把小帅哥拉出去遛遛，气死他。都快结婚了，还有事没事在你眼前晃悠，闲得他！”

        林念这一晚睡得挺不安稳，临近半夜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她以为是单位有急事，赶紧披衣下床查看，结果却是杨景辉分享来一张舒缓解压的音乐专辑。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林念连气都生不起来了，打了个问号过去。那边显示了好一会儿“正在输入”，他才发来一句：我就一直听这个，挺管用的。结尾是个傻傻的笑脸。

        林念长长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回复：谢谢。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你刚做完手术？早点休息吧。

        她打字飞快，发出去后也不顾那边还在输入，直接关掉屏幕，调了静音，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那家奶茶店的红茶果然浓，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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