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其实颜筱高三那一年，过得很痛苦。
　　因为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想起他。
　　走过操场，她会想他们曾经在这里散步，在这里第一次拥抱；
　　走过行止廊，她会想起他们曾经在这里一起吃饭，她还把菜里的所有青椒都放到他的碗里；
　　走过银杏林，她会想起他在这里给她拍的照片，还夹在她的书页里；
　　走过池塘旁边的石桌，她会想起他们曾经在这里一起谈天说地聊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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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甚至连图书馆都不敢再去了。那一部电影，她也从不敢再看一遍。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在想，如果那一天她不让他来找她，或许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产生。
　　所以她是万恶之源。
　　即使她后来知道了，是李幼筠把他们交往的事情告诉了谭老师，才会有后来的一切。但她还是无法原谅她自己。
　　她可以忍受他妈妈的批判和众人的指责，也可以忍受他不再想起她，但她真的无法原谅她自己。
　　为什么那么多已经逃之夭夭的罪犯，后来会选择主动自首？
　　因为良心在谴责。
　　她根本无法逃脱。
　　从那之后，陈女士也沉默了。颜筱会从她的眼神中看到愧疚，看到心疼。
　　她终于也不再无辜了。
　　颜筱去看过心理医生。
　　医生说了些什么？
　　医生说这不是她的罪愆，她不必自我惩罚。一切都是意外。他会好过来。
　　可是她需要的是他的赦免。
　　而他已经不记得她了。
　　所以无可赦免，这就是她的罪过。
　　高考结束之后，她哪里都不愿意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关了一个暑假。
　　那个时候她又在想，如果程逸还在，他们一定会光明正大地牵手走在阳光下，去华国最美的地方感受夏天，或许会有亲吻。
　　然而结局却是，他不见了，她的未来也一团糟，她高考失利了。
　　之前说过，颜筱在大二时休学了一年。而那一年之后，她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在两年内修完了所有的学分，顺利毕业，还保研到了京大的中文系。
　　好像似乎一切都在变好。但她知道，一切都没有好转，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或许以后再见到他时，她过于卑微渺小。
　　其实颜筱一直知道程逸的动向，因为施桦会告诉她。
　　他曾经跟她说，那个时候程逸昏迷了三个月之后终于醒了，只是失忆，什么都不记得。
　　他还告诉她，程逸在G国最顶尖的商学院留学，学的是金融。按施桦的话来说，就是将来好“继承家业”。
　　多好啊，他们都有远大前程。哪怕就如相交线一般，相交之后渐行渐远，大概也不会觉得遗憾了吧。
　　或许某天他们重逢的时候，可以以陌生人的身份重新开始。可是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因为负罪感时刻会折磨着她，告诫她她已经没资格再与他相认。
　　谁知他们再次相见，是在首都机场。那么多人里，怎么偏偏就与他对视。
　　颜筱当时就慌了神，却又只好故作镇定，假装成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天知道她心跳得有多快。
　　……………………
　　颜筱一直哭个不停。好几次程逸以为她已经哭够了，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子又盛满了泪水。
　　“颜筱，别哭了，哭得好丑。”他只好无奈地说着吓唬她的话。
　　是真的，女孩子大哭的时候都不漂亮。书里说哪个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唯美不已，说的也是那姑娘小声啜泣，泪珠轻坠的时候。
　　颜筱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她不愿程逸就这么说出来，于是她瞪了他一眼。
　　程逸看着她哭得红彤彤的眼睛，觉得她实在是有一些娇气，一丁点儿不好的话都说不得。但他又莫名觉得熟悉，似乎这样的颜筱才是她本来的样子，而不是疏离的、痛苦的、内疚的。
　　等到颜筱终于不哭了，他才开口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瞒我这么久有什么意义，但是既然你的心结解开了，我觉得你得给我个名分吧。”
　　颜筱笑了，吸着鼻子，用手抹了抹眼泪，然后问：“你想要什么名分？”
　　“还用说吗？当然是……”
　　话还没说完，颜筱就踮起脚亲了他一下，亲在嘴巴上。她笑着问：“这样的可以吗？”
　　程逸愣了一下，然后忽地有个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那是在江城，他过生日，在他家里，颜筱捂住了他的眼睛，在他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颜筱！”程逸有些气急败坏。
　　怎么每次都是她抢先？明明他才是该主动的那个不是吗？
　　这样想着，他搂住了她的腰，把她带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然后低下头，也在她嘴巴上亲了一下。就这么一下，他就不想离开了。于是他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时候颜筱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成年了就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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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筱轻喘着把程逸推开，然后说：“我该回宿舍了。”
　　“好。”程逸头抵着她的额头，也在平心静气。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回去之后早点睡觉。我先走了。”
　　说着，他又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跟她拥抱了一会儿，然后才松开她，打开手机找代驾。他刚刚喝了酒，也是代驾送他过来的。
　　等代驾到了之后，他上了车，摇下窗户。
　　“再见。”颜筱跟他招手，看着他离开。
　　然后她往回走，看了一下手机，全是朋友们发来的询问消息。她一一回复，说——
　　“我和程逸又好啦。”
　　姚诗仪看着她发来的消息，叹了口气。
　　果然最终她还是依靠了他来治愈自己啊。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颜筱的自我意识太强，在乎的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姚诗仪自己都不能保证她是其中之一。
　　因此，一旦她受到外界的伤害，并且这个伤害还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甚至伤人又伤己，伤的人还是自己为数不多在乎的人，那么她就会把自己封闭得更彻底。
　　而这个道理，很早之前，颜筱的班主任谭老师就曾跟颜筱提到过，也嘱咐她要学会自愈。
　　可是她没做到，事到如今，拯救她的依然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的赦免。
　　其实没有程逸又能怎样呢？
　　姚诗仪觉得，再给颜筱多一些时间，她也能从这件事当中走出来。
　　结果，颜筱付出了那么多代价，那么努力地自己去面对痛苦，最后还是无法学会自愈。
　　唉，她真的不希望程逸这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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