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今天是星期一，陈其佑第一天去上幼儿园。早上吃早餐吃得慢了，她妈妈先下去发动车子了，让他赶紧吃完下楼找她。
　　他不急不忙地吃完了最后一个水煮蛋，然后才出门，跳着摁了一下下楼的电梯。
　　这时1608的门开了，程逸走了出来，跟他一块儿上了电梯。
　　陈其佑又仔细看了他一下，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程逸眼熟了。
　　于是他问：“叔叔，请问你是不是认识我小姑姑啊？”
　　如果江舟听见他随便跟陌生人讲话，一定会骂他没有安全意识，吓唬他会被坏人抓走。
　　程逸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屁孩儿，问他：“你怎么知道？”
　　“我小姑姑经常看你照片。”他说。
　　他好几次去找小姑姑的时候，都会看到她在翻相册，相册里有好多这个叔叔的照片。
　　“是吗？”
　　所以她早就认识他了是吗？
　　“对啊。今天还是我小姑姑的生日呢。”
　　负一层到了。
　　电梯门一开，陈其佑就看到他妈妈在门口等他。见他出了电梯，还招呼他快点过去。
　　于是陈其佑跟他匆匆说了声“再见”，然后就去找他妈妈了。
　　留下程逸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我的生日在深秋，是九月的最后一天，你可得记好了。”
　　“这些照片我以后都要洗出来，每张的背面都写上‘长毋相忘’四个字。我们要永远的记住彼此，不要互相忘却。”
　　“你身上的皂角香真好闻。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闻到这个味道都会想起你。”
　　会是她吗？
　　这时候，宁禹辰打电话跟他说：“程逸，今晚上给你摆宴，早点儿来。”
　　“我知道了。”他说。
　　是或者不是，今天晚上就会知道了。
　　……………………
　　宁禹辰定了一家私人会所的包间来给程逸办接风宴。
　　姜可欣是和赵或轩一起来的。同来的还有程逸的发小陆璟，也是认识的。罗嵁不在京城所以就没来。还有一些人，她眼生，不过也没过多在意。
　　她走进包间的时候，看到程逸坐在首位，旁边是李幼筠。
　　她一看到李幼筠就气不打一出来。当初如果不是她把程逸和颜筱的事儿告诉了她的班主任，何至于到现在这个局面。颜筱负罪到不敢相认，她到好，趁虚而入。
　　程逸失忆之后，他对一些人的印象就非常浅淡了，不过后来还是认识的。
　　他现在在想如何才能让他们告诉他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都要瞒着他。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无论大家怎么祝酒，程逸始终是淡淡地回应。
　　不疏远，也不亲密。自从他失忆以来，数年都是这种与人相处的方式。
　　有的时候赵或轩会觉得，没了颜筱的程逸，简直跟灵魂都缺了一部分一样，不近人情。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时候的程逸，那是真的开心，有的时候你惹了他都不会跟你计较，人也亲近，时不时还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实话说，他其实也很想告诉程逸当年的事情，罗嵁也跟他提过很多回，说不能看着他俩都这么任性下去。但是颜筱不让啊，死活不让。
　　由于这场接风宴的主角兴致不高，所以一顿饭吃得也平平淡淡。
　　也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提起过颜筱。
　　程逸受够了这种热闹的缄默，他今天必须得到一个结果。他必须知道颜筱究竟是不是他当初交往的人。
　　终于，姜可欣笑着开口问：“程逸，你手上的手串怎么还戴着呀？”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他们都知道，这个手串儿是程逸一直戴着的，哪怕磨损了很多也一直戴着的。
　　“我不知道，”程逸也愣了一下，然后低头仔细端详着那个手串儿，“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摘下来。”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刚醒来，这个手串儿就放在床边，他习惯性地戴上了，后来也就一直戴着。
　　李女士跟他说，他出车祸的时候手里一直攥着这个手串儿。她觉得可能是这个手串儿保佑着他，所以就一直给他留着。
　　“怎么了？”他问。
　　姜可欣又说：“怎么倒是没怎么。只是在我朋友那儿也见过一个相似的。不过她的那一串儿有个坠子，你的倒是没有。”
　　“大概车祸那个时候掉了吧。”程逸说。
　　他一说完就愣住了。
　　他为什么会潜意识里觉得，他的这一串本来也是有个坠子的？
　　于是包间里都安静了。
　　赵或轩几个人都默不作声。
　　只有李幼筠，她笑着开口说：“不过是个手串儿罢了，也值得你们这么在意。”
　　“是吗？”姜可欣也笑着反问，“重不重要也得程逸说了才算吧。”
　　程逸淡淡地看了李幼筠一眼，没再理会她。他现在只想知道当初的事情，所有他忘记了的事情。
　　“你的朋友是谁？”程逸开口问。他知道她会告诉他的。
　　“当然就是你的女朋友啊。”姜可欣笑着说，“她叫颜筱，你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但你总得知道她的存在。”
　　“她今天过生日。白天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儿地让我保证今天晚上什么事儿都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不会再听她这个傻子的话了。”
　　她当初看着那傻子听了他妈妈的话，把程逸的联系方式都删了的时候，就觉得她傻。
　　哪怕她是要补偿、赎罪，也得明面儿上来，让所有人都知道。
　　程逸听完她说的话之后，当即起身，没有片刻停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李幼筠瘫坐在座位上，只觉得这一切都不再与她相关了。她从来就没有赢过。
　　……………………
　　已经晚上十点了，颜筱还是跑出了学校。
　　因为有人在外面等她。
　　她看见程逸在路灯下抽烟，散了一地的烟灰，而烟蒂被好好地包在了纸巾里。
　　见颜筱走过来，他笑着说：“颜小姐，我记得，在故宫里，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说我们并不曾见过。”
　　“你……都想起来了？”颜筱小心翼翼地问。
　　“还没有，”他说，“不过我觉得，把你找回来似乎是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我可以慢慢听你讲。”
　　颜筱苦笑了一下，然后说：“如果你知道当初的事情，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说：“颜筱，我现在身体健康，只是失忆了。我不怪任何人，那只是一场意外。”
　　“并且我觉得，如果我快死的时候都没有松开那串手串儿的话，那么送我这个手串儿的人一定对我很重要。”
　　“所以，颜筱，你明白了吗？”
　　颜筱都忍不住哭了。
　　“我可以抱抱你吗？”她问。
　　“当然可以啊。”他说着，擦了擦颜筱的眼泪。
　　于是他们相拥在路灯下。
　　颜筱真的太想太想他了。想到哪怕他的样子都在记忆里变成了虚影，她也还是清醒地知道她想着他，她还喜欢他。
　　时间已经过了好久了，久到她都快不知道她喜欢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只是一个名字。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或许他已经有了别的喜欢的人。或许她的这份执着，到头来不过只能构成自我的嘲弄。
　　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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