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玩笑

早上五点，天还是黑的。

        洛雪哀快速洗漱后，缓慢小心关上大门，正要舒口气往外走。

        滴一声响，院子里的车自动开门声，接着是百里晴空下楼的脚步声。

        “怎么起这么早，”洛雪哀问他，“你要出去？”

        “难道就不能是去送你上学啊。”百里晴空钻进车里，命令似地道，“上车。”

        “你真的要送我？”洛雪哀顿了顿，吞吐道：“其实，不用麻烦的。”

        百里晴空歪着脑袋卖萌：“你再不上车，那我可自己走咯。”

        洛雪哀只好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钻进车里，心里乐开了花。

        “青浅高中，导航是这个定位吧？”百里晴空点着屏幕。

        “是的，”洛雪哀扣上安全带，“你要是每天接送，那也太麻烦了吧。”

        “我有说要天天接送吗？”百里晴空脱口而出，这孩子也不傻嘛，倒是挺会顺嘴把人往高处上架。

        洛雪哀一脸尴尬，思索自己刚才是怎么不经大脑说出那话的：他是你什么人，非亲非故的，你自个儿脸皮厚成这样有如此误会。

        见他没吱声，百里晴空又玩笑道：“要我天天接送也可以，按出租车计价给钱就行。”

        “好。”洛雪哀竟然真在书包里掏钱，把一摞纸钞全拿出来放在档位杆上，“给你，看这些够几天的车钱，过几天我再补，”说着，又把包底下的硬币抓出来也放上来，“都给你”

        百里晴空有点惊着了，慌解释道：“你这是干什么，谁要你的钱啊，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可十七岁的洛雪哀当真了。

        “果然是有代沟哈，你们小朋友get不到我们的笑点，”百里晴空又歉疚地笑道，“这是生活费吧，赶紧收起来。”迅速抓起那一堆要往洛雪哀书包里塞回去。

        洛雪哀用手一挡住：“不需要，反正我也不吃饭。”

        百里晴空要顾着方向盘，这一下，纸币硬币散落得到处都是。

        “你这孩子，咋这么爱生气。”

        “我没生气，坐车付钱天经地义。”洛雪哀看着车窗外，经过着学校的院墙。

        “就算你坐外面的车，也没有这样给钱的——”

        导航提示着：“主人，目的地在您右侧，本次导航结束。”

        洛雪哀的反应迟钝了点，语言表达能力又不够，遇事总是慢半拍，一路上酝酿的话也所剩无几了：“请不要再这样戏弄我，你们大人真的很无聊，随便许诺轻易食言；在我们小孩看来，只有逗人开心的话才叫做玩笑。”

        说完洛雪哀推门下车。

        洛雪哀气呼呼地往校门口走去，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于是又折了回来。

        车窗摇下，是百里晴空笑容满面的帅脸，他已经把钱都捡起来了，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钱，递给洛雪哀，道：“怎么想通啦，再怎么样，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对不对？”

        “谁回来拿钱了？庸俗！”

        “那你是？”百里晴空见他真的不接钱，心想该不会是来和自己道歉的吧，就自以为是地说，“道歉就更不用了，我没那么爱计较的，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处于过渡期，总是在幼稚和成熟中切换，阴晴不定的，我理解——”

        “道什么歉，道歉也是你跟我道歉吧，”洛雪哀有点整不会了，不过他很害怕正面冲突，当然也不会说些尖刻的话去争辩，加上面对百里晴空这笑得像朵花的脸，所以即使他情绪上已经很不舒服了，说话却还是温吞吞地，

        “我回来就是解释下，我刚才下车时说的那些不是激将法，也不是你所谓的要把你架到什么架子上下不来，我没要你接送，今天也是你自己硬要凑上来的，不过车钱我已经付了。还有啊，就算我把你一时的口嗨当真了，你也没必要说我小吧，总拿这个说事，有意思吗！”

        因为洛雪哀是站在车边，正好是那里对着车窗处，这么平视着，百里晴空又坏坏地笑道：“好好好，你不小你不小，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小了，你大着呢，是不是——”

        “你往哪儿看呢！”洛雪哀敏感得很，“我说的是年纪，你这个人，怎么总喜欢说这些脏东西。”

        百里晴空继续笑：“我说什么脏东西了我，我说的就是年纪啊。”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洛雪哀一跺脚负气走了。

        早自习闹哄哄的，聊天的比读英语的多，毕竟是过完年后第一天的早自习。

        很快熬到早餐时间了，一窝蜂的人往食堂涌去。

        洛雪哀觉得有点累，趴在桌子上休息。

        教室后面有人喊他：“洛雪哀，你没事吧？”

        洛雪哀翻了个面，左眼微睁了一条缝看，又是季辰风。

        季辰风从过道里穿过来：“你弟弟，他还好吧？”

        “嗯，还好。”

        “你不去食堂吃饭吗？”

        “不喜欢吃早餐。”

        “那怎么行，不吃早餐对胃不好耶。”

        洛雪哀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没办法。”

        季辰风又紧张地问：“你昨天，是住在那个人那里吗？以后你还会一直住下去吗？”

        “不会吧，我跟那人合不来。”

        季辰风听他这么说，如释重负地脱口而出：“那就好，”赶紧又补充，“喔，我的意思是说，其实住着最重要是要自己开心。”

        洛雪哀总觉得和季辰风说话不太舒服，磁场本能排斥，虽然季辰风好像一直在关心自己。

        直到午餐，在食堂排队时，程梓珊告诉洛雪哀她恋爱了，男朋友是季辰风。

        恋爱中的女生，幸福都写在脸上：“所以这学期晚自习以后，就不用你绕路送我啦。”

        洛雪哀回答：“好，要是你后面还需要我送，尽管开口。”

        程梓珊嘻嘻笑着：“谢谢洛洛哥。”

        到窗口了。

        “您好，请帮我拿素套餐，谢谢！”洛雪哀不太记得年前最后一次刷卡，里面还剩几块钱，保险起见，还是先点最便宜的。

        “四块五。”

        洛雪哀把卡靠近机器——余额不足，请充值。

        “同学，你卡里只有四块三，要不你先吃饭吧，晚上再来补卡也成。”

        “谢谢阿姨，我还是先去楼上充卡。”洛雪哀迅速离开窗口。

        已经端着餐盘走在前面的程梓珊回头说道：“先刷我的吧。”

        “没事，充个卡要不了多久。”

        洛雪哀不禁有点后悔，早上那么硬气是很过瘾，但接下来一个星期都得受罪。

        老远就闻到了小卖部的烤肠香味，于是荡到小卖部。

        手机响了，百里晴空打来的，接通后却没说话。

        喂了两句，洛雪哀问：“你怎么不说话，打错电话了？”

        洛雪哀拿了包小零食，到门口结账：“再拿一根香肠。”

        “好的，一共四块。”

        “滴——”

        “本次消费四元，卡内余额零点三元。”刷卡机器的语音提示。

        “谢谢。”洛雪哀接过香肠。

        迎面进来三个女同学：“男神，你不吃饭跑来吃辣条诶。”

        “嗯，不太饿，就随便吃吃。”洛雪哀很容易害羞，快速跑走了。

        “你不会是没钱吃饭，把钱都给我了吧？”手机突然传出百里晴空的声音。

        洛雪哀吓得手一抖——香肠掉地上了。

        “你很烦诶，突然说话把我香肠都吓掉了，我一口没吃！”他生气地大叫，点亮屏幕一看，通话进行中，“我刚刚居然没挂断按的免提？！不是，你干嘛打电话过来一直不说话？”

        百里晴空那边还有导航的声音，显然是在开车途中，听见洛雪哀说香肠掉了，他没忍住大笑了两声后说：“sorry啊，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你这是道歉的语气吗？”洛雪哀那个气的。

        晚自习后，洛雪哀去车棚，找昨天开学报道骑过来的车。

        刚到院墙外，就又被鱼丸朱他们四五个拦在路边。

        “哟，现在骑车回家了，不走路了！”

        “一个寒假不见，你他妈过得挺滋润啊！”

        “大哥，跟小白脸废什么话，直接干-哪！”说罢，一伙人抡着袖子往前进。

        此时，洛雪哀身后传出一声：“你们一个个的，活得不耐烦了！”

        是百里晴空的声音——洛雪哀的恐惧瞬间荡然无存。

        “又是你！”鱼丸朱抬头看着百里晴空这大高个，气势已散。

        小弟劝鱼丸朱道：“大哥，要不咱先撤吧。”

        鱼丸朱冷哼一声，对洛雪哀道：“别以为你躲到气象站，我们就不敢动你，你能住他那一辈子？到时候，不打得你脑袋开花，我他妈跟你姓！”

        洛雪哀声音也有底气了：“我没躲。”

        鱼丸朱拍了拍衣服，冷笑道：“你没躲？大伙儿昨天就听说了，你那狗屁弟弟出事了，让你去哪住你都不肯，非吵着要去什么破气象站，什么原因，就算你不说大伙都明白。”

        百里晴空不太想跟这些人废太多话，直接伸手掐住鱼丸朱的脖子，怒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谁跟你说的？”

        “就……听说的。”鱼丸朱结巴道。

        百里晴空加了力道，再问：“谁跟你说的？”

        “季……季辰风。”鱼丸朱卡到快窒息。

        百里晴空的手瞬时瘫软下来。

        “走啊！”鱼丸朱带着兄弟们灰溜跑了。

        洛雪哀转过脸问百里晴空：“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好要接你的吗——车钱都预付了。”

        洛雪哀装作满不在乎地道：“不用，我可以自己骑车回去。”

        百里晴空扒拉着他的头发：“怎么还生气啊？还要人哄的啊？”

        这暧昧样子，洛雪哀慌得退后：“学校外面，注意影响。”

        见洛雪哀的紧张样，百里晴空来劲了，凑近坏笑道：“学校外面怎么了，我们又没怎么样，再说了，两个大男人你怕什么，除非你心里有鬼。”

        “我……才没有。”洛雪哀支吾着，感觉百里晴空的嘴差点就要贴到自己脸上了，说话吐出的气在皮肤上骚动着。

        “最好是。”百里晴空看到洛雪哀慌乱的稚嫩模样，知道自己得逞了，顺势抓着车把手笑起来，“还是坐我的车吧，回去都是上坡路，骑车费劲。”说着把单车放入后备箱了。

        “怎么车里一股烧烤味儿？”洛雪哀刚拉开车门。

        “你中午不是掉了根烤肠吗？”

        “所以你特地去买的？”

        “不然呢——赶紧吃，应该还是热的。”

        “买这么大一桶，你也太夸张了吧，”洛雪哀抱着纸筒杯，抽出一串给百里晴空：“呐，你先尝尝。”

        百里晴空摆手：“nono，我不要，也就你们小孩儿爱吃这个。”

        “不吃就不吃，干嘛又拐着弯说我小——年纪小。”洛雪哀迅速吃了一根，也的确是饿极了，“还蛮好吃的。”

        “你不会一天没吃饭吧？”

        洛雪哀习惯性撒谎逞强，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狼狈样，随即道：“当然吃了啊，我饭卡里还有去年剩下的钱没用完，你以为我早上把钱给你以后，就身无分文啦，怎么可能！”

        百里晴空又是一笑，回荡着中午电话那头传来的刷卡机语音提示：本次消费四元，卡内余额零点三元。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光影展，你去不去？”

        “今天最后一天了吧，我们又没有票。”洛雪哀没往心里去。

        百里晴空从小格子里抽出两张票，说：“要不是你今天给我一堆钱，还不知道这里竟然有两张光影展的票，应该是之前参加活动，美术馆送的。”

        “哎，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们同学好几个想去就是门票贵了点，你这居然有票差点就搁过期了。”

        “喔，是吧，我看你朋友圈还转发了链接抽奖。”

        “我也就当个分母转着玩儿的，那么多人转发，只抽一张门票而已。”洛雪哀道，“我们现在去，好不好？”

        “好。”

        “怎么不走？十点半就结束了。”

        “你还没吃完？”

        “有关系吗？”洛雪哀疑惑道，“边走边吃可以。”

        “杯子给我下。”百里晴空夺过洛雪哀手里的纸筒杯。

        “你怎么又要吃了？馋了吧，刚刚还嫌弃是小孩儿吃的呢——”洛雪哀话还没说完，只见百里晴空把竹签沿着杯口划拉，烤肠炸串们被剥离落入杯子，再把竹签放进垃圾袋里，纸筒杯又还给洛雪哀。

        洛雪哀这才明白：“喔，我知道了，你是怕开车拿着签子这么吃不安全吧，想不到你这个人还真是细致。”

        “还有个东西。”百里晴空从格子里拿出一个正方形的小塑料袋。

        “怎么车里还备着这个？你要干嘛？”洛雪哀难以置信地道。

        “你以为是什么？”百里晴空拆开小袋，是塑料手套，“你这家伙在乱想什么，当然是给你戴上啊。”

        洛雪哀特别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接过戴上。

        “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百里晴空手指点了下洛雪哀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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