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贵妃

永琰一身玄青色长袍，腰间悬了一块成色上佳的和田玉佩，衣襟上用金线绣了祥云，温和地看着微沐。

        微沐知道，他是看起来温润的一个人。

        只是看起来。

        “或许是您思念妾身，才致妾身打了喷嚏。”微沐笑着说，可她的心里什么都没有。

        “阿沐，原来你从不这样和我说话的。”永琰有些意外，“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唯唯诺诺的女子。”

        “那您以为妾是怎样的女子呢？”微沐漫不经心地问。她瞥见永琰脖子上的抓痕，可是让什么东西伤着了？”

        永琰难道忘记了那晚的事？

        果然，永琰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却马上恢复道：“兴是那日喝多了酒让树枝划伤了。阿沐，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结发妻子……”

        说到这，他的一只手环上了她的腰。

        微沐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打掉。“妾忘记说了，妾的腰扭伤了。”

        永琰的面色由青转白，但还是变回了红色。他将手放下，背过身去说：

        “明日便是十五。我们又要进宫面圣了。”

        “是。妾与您同去同归。”微沐行礼道。

        她是个清醒的女子。她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去爱的。

        她也相信自己。

        次日卯时三刻微沐便起来梳妆。贯雪给她梳好了钿子头，上面缀了青玉和珠花，一支雪色海棠琉璃步摇更显清纯脱俗。微沐本就生的出尘，她穿了如意锦缎水蓝色宫装，绞着帕子，看得向她伸出手的永琰是微微一怔。

        却说二人刚进了宫门，一个小太监便跑了过来，跪在地上道：“令贵妃娘娘请福晋单独过去一趟。十五爷您可以暂去毓庆宫，晚上有合宫宴饮。”

        “那便代我向额娘问好。”永琰看微沐有些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朝她笑了笑，便走了。

        微沐跟着那小太监，转眼便到了延禧宫门口。她长舒了一口气。

        自那拉氏被幽禁后，这令贵妃可谓是荣宠万千一枝独秀，权力上更是位同副后，更何况她还是名副其实的婆婆。她怎能不紧张。

        入了内殿她便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气。殿内真是极尽奢华--一道红玉珊瑚宝石屏风，几台碧落琉璃盏，更有珐琅嵌金丝宫灯，宫室内金玉玩器更是无数，一只金丝雀还在笼中扑棱。

        “沐儿，你来啦。”贵妃卧在美人塌上，幽幽道。

        “儿臣见过令贵妃娘娘。”微沐慌张行礼。

        “有些日子不见，可是与本宫生疏了？”贵妃将微沐扶起来。意外的是，贵妃看起来非常温和，更甚的，虽然她上了点年纪，但这姿容相貌比韶婠还高上一筹。

        “好孩子，快坐下。”贵妃携着微沐的手坐了下来，“你我都是包衣出身……当日本宫让皇上将你赐婚给永琰，为的就是我们是自己人。”

        “永琰的脾气你也是明白的……本宫虽说亲生了他，可他是由庆妃抚养成人的……有时候本宫与他之间，也的确需要一个人……”

        微沐点了点头。这贵妃娘娘真是好算盘，让她这个出身的女子做嫡福晋，既能协助于她，又能受制于她。

        眼下太子之位未定，谁做皇后更是未知之数。倘若不给她尽心尽力，这凤冠完全可能会由家世高一等的上三旗女子夺去。

        “本宫的儿子还年轻，前些日子刚有了长女……但本宫要的，是长孙……”说罢温柔地在微沐耳边说，“嫡长孙。”

        微沐一下子垂下头：“儿臣无用。”

        “好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贵妃的鎏金护甲划过微沐的手。“本宫相信你。也只有你，才配生下长子--本宫的嫡长孙！”

        “现在皇上膝下尚无嫡长孙，生下嫡长孙，对你有益，对永琰更是。这个孩子可以稳固你们的地位。”

        贵妃的眼神变得极其郑重。“倘若长子是庶出，那便没什么用了……”说罢将手放在微沐的手上。

        微沐低头一看，她的手上多了一瓶药。

        “这药，怕是世间没几个人能诊的出来。它可让人逐渐气血失和却不自知。”贵妃低语。

        微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延禧宫的。她只知道，到殿外时听到贵妃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

        “困，好困………我也想看看外面的天……二十三年了………”

        出了延禧宫，微沐才重新恢复了知觉。纵然延禧宫金碧辉煌，可她只觉得压抑。

        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微沐觉得头很疼。她不可能去伤害玉玳，可她不做的后果是势必遭到贵妃的报复。

        嫡福晋也好，皇后也罢，她最怕的是家人的安危。

        正在她头疼欲裂不知如何时，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

        “见过贵人。只是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却是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身形颀长面似冠玉。微沐看呆了--简直是肖某和王某博的结合体！

        “我……是十五阿哥的嫡福晋。”微沐支支吾吾道。

        “奴才还道是谁，原来是十五爷的福晋，奴才给福晋请安了！”男子行了个礼。

        微沐定睛一看，这男子手中拿着捕网。“奴才是粘竿处的人。皇上说了，此处蜻蜓蝴蝶较多，特命奴才来捕。”男子解释道。

        粘竿处！

        微沐毕竟学过历史，知道这粘竿处的人真实身份是血滴子，还是由雍正爷创立的，一直在清朝保密，直到永琰上位才将这个特务机构取缔。

        如此一看，难道她进入延禧宫一早便被此人盯上，只待她出来套她的话？

        微沐一下子警觉起来。无论如何，先得知道此人身份。“你叫什么？”

        “奴才姓钮祜禄，字致斋，名善保。”男子说道，“福晋您唤我善保就行。有时奴才也在御前。”

        善保……

        大脑飞速运转。微沐不禁惊讶道：“你是……你是和珅！”

        和珅脸上闪过一丝好奇：“这是先生给奴才取的名字。福晋怎么认识奴才？”

        “只偶然听十五爷提起过。”微沐装作淡淡道。看来此刻的和珅还只是三等侍卫，还不是什么大贪官。“你很喜欢钱吗？”

        “钱？您是说银子？那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啊。”和珅甩甩手，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微沐：“只是世上有些东西多少银子也换不来。”

        “那的确如此。晚上还有阖宫夜宴，和大人，再见。”微沐说罢转身便走。

        她可不想被套话。

        哪知和珅马上跟了上来，一把扯住微沐的衣袖：“福晋请留步！”

        微沐无语住了。

        “福晋，奴才想知道，您刚才进延禧宫去干什么了。”和珅一脸天真无邪。

        微沐哑然失笑。哪里有这么套话的，这和珅怎么傻乎乎的呢？

        “贵妃娘娘是十五阿哥的生母，我进去请个安怎么了？”微沐颔首。

        “那……你们说什么了啊？奴才很好奇。”和珅问道，“是关于十五阿哥的吗？放心奴才不会说出去的！”

        “与你有何干系！”微沐故作生气。

        “是没关系。只是您说十五阿哥会不会做皇帝啊……眼下皇上都已古稀……”和珅手舞足蹈胡乱说道。

        “你闭嘴吧。我可要赶紧走了，反正掉脑袋也是你掉，和我没关系。”微沐转身离开。

        和珅放下捕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小嘴巴还挺严……有趣……但越严，就越有问题……”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那水蓝色影子在石板路上摇曳，转过花丛，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一处在御花园角落的宫殿。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是的，一切请主子放心。”

        “很好，阖宫夜饮要开始了。丽儿，替本宫更衣吧。”

        内室的珠帘被放下。一阵花香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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